梁丰见大块的肉倒还喜欢,但见大坛的酒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一个士卒守夜吃醉,还有别的顶着,不至于毫无防备;可是一个城砦的主将喝醉,那是什么概念?这样子带兵,打胜仗是偶然的,打败战那是必然的。
但自己是客,既然都上了桌,也不好板起脸假装焦记。在没有制度约束之前,梁丰一般不会浑身正气地冒充大头蒜。只是微笑着商量道:“刘指挥,盛情心领了,安塞重任在肩,干系极大,若敞开吃酒,万一运气不好防务出了差池,你我性命都是小事,怕害了朝廷和百姓啊!我,咱们略饮几杯意思意思就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找个没心事没负担的地方,咱们弟兄敞开喝怎么样?”
刘奎一怔,马上醒悟过来,满脸堆笑道:“是是是,听巡检大人的,咱们意思意思,可莫耽误大事。”说罢手一挥,命令只留一坛,其余撤下。
哪知他手下一个不晓事的,是五路都头之一焦用。焦用打仗勇猛无忌,性子直爽豪迈,同狄青关系极好。今日见军巡使大人虽然也文绉绉的,但心情还好,又同狄青是拜把子兄弟,自己也觉得与有荣焉,遇到这种场合,哪里肯依?以为不过是两位大人做做样子罢了,急忙开口阻拦道:“两位大人岂能如此?弟兄们难得大人远来顾,正没表心意处。再撤了酒可就淡了!梁大人,好歹给下面兄弟们个面子。让咱们这帮子丘八吃个痛快罢!”说完哈哈大笑,其余几个都头都跟着大笑起来,齐声称是。狄青有意阻止,又怕自己开口,别人以为有大哥来了就和弟兄们划清界线,反而不美。只好闷着不说话。
刘奎这就顿了一下,要梁丰的反应。梁丰摇头笑道:“这酒么,出了军中帐外。随时随地怎么喝都行。只是今天,还是算了。焦都头,就算本官欠你一顿,记在帐上,下次本官专门请你们如何?”话说道这份上,原该可以了。可是焦用的酒虫已被勾了出来,哪里听得懂这些。倒是见这位上官客气得很,就有些顺杆朝上爬。大声道:“不成不成,遮么大人是嫌咱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么?”
这厮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其他人都噤了声不敢接腔。梁丰也尴尬至极,顿时冷了场。
旁边韩琦早就不惯梁丰这种嘻嘻哈哈的做派。愣是给这些丘八蹬鼻子上脸了。见旁人不说话,便沉声开口喝到:“放肆,上官驾临,是来巡检军中纪律事务的,你若是当真盛情倒还罢了。哼哼。你这样子,恐怕是故意要拉巡检大人下水啊!”话语诛心之极。
焦用话说出口。也是收势不及,心里隐隐懊悔。猛地被韩琦这么劈头一顿喝骂,霎时涨红了面皮说不出话来。酒宴上顿时静悄悄地,再没人发出声音。
梁丰着阵势,心下过意不去。汉子们粗鲁惯了,总是喜欢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热情和好爽。这当然跟文明程度有关,但自己是客,怎好寒了边关将士的心?赶紧调整好状态,一笑打岔道:“呵呵,掌书记大人言重了,都是至好的兄弟,表达一下热情也无可厚非。话说这么一来,实在有违军法,可是今日梁某若不喝呢,又没得被英雄不得豁出去,今日向刘指挥讨个情吧。”说完朝刘奎去。
刘奎本来挺难受,这一见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这位大人上道啊!急忙应到:“无妨无妨,大人如何做便如何使得!”
“好,那就麻烦你两件事,第一,今日暂免了焦都头的军务。其余人等无干,下官便陪陪焦都头吃酒;第二么,方才那小屋子,恐怕还得再造两间方可。”
刘奎一愣,急忙连声答应,赶紧吩咐下去,照大人意思办。
韩琦不知梁丰心思,又见他居然不领自己的情,反而答应同那个什么狗屁焦都头对饮,顿觉被扫了颜面,气不打一处来。恨恨了焦用一眼,心道贼配军,老子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你!
尴尬场面总算遮掩过去,梁丰举杯相敬在座将士,刘奎、韩琦和狄青并其他都头小校,依了梁丰的话,只吃了三盏表表意思就停杯不饮。这时梁丰大手一挥,命上大碗斟满。第一碗亲手递到焦用面前,诚恳说道:“焦都头,非是我要拿搪,实在这军营之中,断断放松不得。还望你理解!这下你暂卸军务,我就陪你喝个痛快,请!”
焦用急忙双手接过,一言不发仰头便干了下去。
梁丰说一声好,自己也端起一碗喝干。众人为了调节气氛,连忙轰然叫好。
又端起第二碗:“虽说事有从权,但毕竟你我都有犯军纪,既然咱俩都喝了,那么明日,你就和我一道领罚如何?”说完不等他回答,自己便先一口把酒干掉。
焦用心中疑惑一晃而过,来不及反应,也急忙喝了第二碗。接着两人便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起来。话说北宋酿酒工艺不发达,都是些低度米酒,虽然也有些后劲,但毕竟好吞得很。不知不觉,梁丰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已经连着喝了十来碗酒下肚。仗着一股精神支撑,兀自说笑自若。
那焦用气势已经输了,气氛也不对,没有平时大声笑骂豪饮的热闹,只有两人干巴巴地对饮,实在不习惯,发挥失常。十碗酒喝下去,反倒摇摇欲坠糊里糊涂起来。
最后一碗吞下,焦用大声说了一句:“巡检大人,小的今日服了你啦!”仰头倒去,再也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