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中丞,这梁丰拟的条陈建议,似另有心机啊。”
“嗯?此话怎讲?”刘筠已经琢磨了一天,觉得这些建议,对言官来说是个好东西,没理由说不好啊。
“哼哼,东西是好,可是已经堵了咱们的嘴,要想再借计置天下,弹劾贪渎,可就没权喽。不是已经定下调子,说此番对事不对人么?岂不是明摆着放过那些老饕们?”
“唉,昭誉多虑了。朝廷此番设计置司,本来就为了省天下浮财,至于弹劾贪渎,乃我辈日常功课而已,岂是借一次计置,便可厘清天下吏治的?我那梁丰立心不错,若过于求全,怕是一步也迈不出去。”这时候刘筠倒想得开了,见识明白了许多。
“非也,我梁丰实则是借此番条陈,轻轻转移了咱们奏请太后撤帘归政的打算。中丞,不觉得今日与他一番争论,已被这厮带跑了题么?”
“咝!”刘筠愣住。
“好狗才,原来留此大伏笔,让老夫上一大当。着实可恨!”刘筠细细回想,忽然反应过来,不由得勃然大怒。
“既如此,老夫明日当重新拟奏,反对条陈。哼,还要弹劾梁丰小人,德义不修,胸怀阴险!”
“唉,中丞,事已至此,恐怕多行无益啊。”陈执中沉痛地劝道。见刘筠目光疑惑,继续解释道:“此子言语,堂堂正正,所言恳切,断非那些一般地龌龊小人可比,如今大势已去,咱们再要推翻,难以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到时候反被诬上一口,那该当如何?何况此子现今并无功名,布衣一个,况圣眷正隆,今日之事,他做得毫无破绽,你劾他何用?”
“那,咱们就咽下这口气了么?”刘烨在一旁也恨恨地问道。
“哼,那就放他这一次,马上就要解试,以太后和官家对他的眷宠,老夫就不信,今年开科之时,他的屁股便会如此干干净净!咱们便着人把这厮盯死了,一有舞弊之举,立马弹劾,让这厮永世不得翻身!”刘筠转念之间,已经想到主意,毫不犹豫便定了调子。
陈执中和刘烨一听,也无别的办法可想,只好如此,且按下这口气,徐徐图之。
反之,曹利用、林特、丁谓等一干人回去也先是重重松了口气。险啊,这么多年修行,今日几乎被断送于一日,亏得梁丰同学持正公允,建议对事不对人,自家们才逃过一劫。也不免弹冠相庆起来。
话说天下间的小团体,勿论正反两方面,总有个把疑心特重,能最早发现问题的。君子那边是陈执中,所谓的坏蛋这边,则是林特。
说起这个林特,现年已经七十多岁,老得快要死了。但是越老越爱钱,多年来逢迎丁谓,长着人家二十来岁呢,见面就要拜,一天三次跟要打考勤似的。搞得丁谓都过意不去:“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咱别弄这些虚礼行不?回头再闪了你的老腰!”“不行不行,尊重长官,是咱们下官的本份,可不能让那些小子们说咱倚老卖老,得以身作则!”这就是林特的性子。
许多年来,林特一直负责大批国家重点建设工程,当过三司副使、盐铁副使、主持过三司工作、修过玉清昭应宫,祀太清宫,还专门安排他管理所有祭祀物品的采购和库存,景灵宫、太极观这些重大工程他都狠插了一大杠子,当年丁相爷要讨好赵恒,大搞祥瑞、大兴寺观土木,都是这老儿负责搞钱支援。如今要计省天下财力,他老人家的屁股那个脏啊,简直不用蘸墨,只要脱了裤子往白纸上这么一坐,马上就可以画出一幅水墨荷花图来!
刚开始老头也还挺高兴,躲过一关,后来越咂摸越不对味了,梁丰这搞法,不是骗咱们配合工作吗?说是对事不对人,可是辫子这么多,一抓一把的,这回不管,但万一留了案底那咋办?所谓反腐那个败,从来都是他娘的斗争需要,今儿不搞你,可不代表以后永远都不搞你啊。
想着想着,冷汗就下来了。赶紧被这重要思想给丁相爷做了汇报。丁相一听,也吓了一跳,心说不至于吧,我跟那小子关系可铁,他能这么害我?一时间惊疑不定,拿不出主意来。
曹利用也特别慌,他可比老林好不了多少,听完林特的汇报,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得推翻这个计置司,无论如何不能有把柄留在谏台那边。但丁谓马上打消了他的想法,如今大势已成,再也阻止不了的。且容他想想办法,或是照葫芦画瓢,上次找梁丰帮忙躲过一次灾害,这回也找找他,兴许这厮自己出的点子,自己能找些办法来破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