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拜年是规矩,下属到上司家拜年也是规矩。只不过今年钱惟演急了一点,按他这个级别,可以等到初三以后再来的。虽说同在西府,冯拯这个正使对他钱惟演这个副使却是不怎么待见,只是大家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来到冯家,门里通报了。少不得冯拯穿了常服出门相迎,钱惟演急忙躬身施礼道:“给拯公贺岁,岂敢劳动相迎啊,惭愧惭愧。”冯拯笑道:“今日希圣是第一个到老夫家中,亏你想得到啊。呵呵,请、请。”说完两人携手进门。
要说冯拯这人,有两个特点,一是官架子大,别钱惟演来他出门迎接,换了其他部门,或是级别再低一点的,就只能先去堂上喝茶等他了。第二个特点是名为简朴,暗自奢华。他家里一进二进的院子里都是一副寒酸相,好像挺节俭似的。要到了三进才明白老头多会享受,多么奢侈,这就是旁人不太知道的。
以钱惟演跟他的交情,当然进不去三进,只好在堂上坐下,吃了两口茶,照例递上新年礼物和春帖,事情便差不多完了。
不过今天有些特别,是冯拯主动和钱惟演拉话头。冯拯道:“前些时日听闻希圣又交了一个小友,名唤梁丰的,近来甚是有些名头。老夫都听坊间传道‘除此之外浑无事,好趁青春见玉田’呵呵,甚是好奇啊。”
钱惟演听了,得意笑道:“说起此子,下官确有几分得意,非是那等只知诗赋才子可比。难得他留心政事,颇有见识,的确是个人才。”
“嗯,此子就住在老夫寒舍的巷口,那天老夫路过,也曾见他门上贴了副对子:莫道贫庐,千秋抱怀三杯酒;休夸明月,万户忧乐一小楼。呵呵,志向确实不小。不知他长相如何?”
钱惟演道:“公既知‘好趁青春见玉田’之句,岂不知他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于是就把梁丰的相貌描述了一番,听的冯拯心中甚喜,道:“希圣爱才,老夫亦爱才。择日希圣可将他带来,老夫见上一见,是否确如希圣所说。哈哈。”钱惟演道:“敢不遵命?”
两人话头一转,钱惟演道:“这几日听说官家又想改元了?可有此事?”
“嗯,已拟好了,改元乾兴,甚好,一阳复始,万象更兴。大宋正该如此气象。”冯拯点头道。
“只是官家的龙体----,唉,下官有一言,想说与拯公听,又怕拯公见疑啊。”钱惟演小心翼翼道。
“希圣与我至好,有何不可说的?但说无妨,老夫洗耳恭听。”冯拯听了立马多疑,但嘴上却一定要鼓励鼓励。
“不瞒拯公,惟演眼下颇为昔日之所作所为悔之!尤其平生最为痛悔一事,便是莱公。唉,想我钱家纳降之族,欲图个平安,不意就做了此件错事,现在越思越是不安。惟演现无他意,只想如何使力,谏得官家召回莱公,或和赎我过之一二呀!”
钱惟演说得越真诚,冯拯心里越怀疑:你不是丁谓的亲家么?如何跑来试探起我来了?哦,想是知道官家大行不远了,听听我的口风,老夫的态度,今后这朝堂之上,还等着你那亲家呼风唤雨哩。
冯拯轻轻呷了口茶道:“希圣此言,老夫却不明白了。想汝与丁相结为亲家,此事丁相若肯说话,岂不正好?你与老夫同在西府,对政事过问多了,恐怕官家圣人都要见疑。介时岂不尴尬?”
钱惟演听他的意思,自然还是多疑。却须怪不得这老头,自己本来就让人多疑的。于是笑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呵呵,拯公也许多虑了。”说完两人又讲了几句闲话,钱惟演起身告辞,冯拯送到大堂而返。
冯拯目送钱惟演离开,回到后院,老远正见冯程程带了焕奴等几个小孩在院子雪地里放炮仗,一手拿香,一手捂着耳朵,半蹲着远远点燃引线。一时炮仗“砰”地一声,程程又跳又笑。倒是旁边两个弟弟胆大得多,拿在手上点了方扔出老远爆炸。
冯拯得微微笑,心道:“改天却要见见这个梁丰了,钱惟演人品不怎样,人倒是挺有一套,信得过他。若真是个好人才,便与程程成全了这桩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