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云惜蓉会这么说话,许老太太疑惑地看下来,“怎么了?”
云惜蓉低声说,“孙媳…孙媳想给夫君纳妾。”
话音才落,莫说许菡,就连许茂本人都僵住了,“惜蓉,你说什么胡话呢?”
许老太太也皱皱眉,虽然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但许老太太与云家老太太一样,骨子里不待见妾室,哪怕妾压不了妻作威作福,但是有时候想想吧,是真膈应。
对于许茂而言,如今不过正六品翰林院修撰,再过个二三十年,等他爬到内阁的时候,自然有的是女人主动贴上来,说不得还会因为官场上的利益往来而不得不纳一部分,这些,许老太太都是早就考虑过,也私底下跟许茂提过的,不过许茂说了,那都是往后的事,目前为止,他还没想过要纳妾。
可是谁曾想,云惜蓉这位正妻倒是先提出来了。
“嫂嫂,你怎么想的?”许菡自然不同意,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明白,等赫连缙一登基,三宫六院就不可能避免,但还是希望在哥哥这里能看到像微妹妹他们家那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年也行啊,“是不是刚怀上,心思重了些?”
云惜蓉摇摇头,倒是满脸笑容,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被逼得不情愿,“娘娘,夫君,祖母,之所以给夫君纳妾,是因为我一个人平日里没个说话的人,太沉闷了,我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担心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
原来是这么个因由,许菡松口气,“既是少个说话的人,那让祖母多给你安排几个小丫鬟就是了,哪能就想到纳妾上头去呢,你还知道自己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啊?纳了妾,万一要是个心眼儿坏的,还不定给你折腾成什么样子呢,不管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我都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所以说啊,纳妾这事儿,嫂嫂暂时就不要想了,怎么也得等孩子平安出世以后再说,你也是大宅门里出来的人,应当见识过后宅那些阴私手段,我可不希望哥哥的后宅变得乌烟瘴气,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里钻,哥哥,你说是吧?”
许茂忙不迭点头,“惜蓉,你别傻,什么纳妾,我暂时还没想纳妾呢,再说,你就不盼着孩子好么?”
云惜蓉听得眼窝一热,其实她不是矫情,更不是试探许家对于纳妾的态度,而是真的发现自己自从有了身孕以来,心情都很沉闷,白天夫君要去衙门,便只剩她和老太太两位主子,若是老太太乏了歇下了,那她就算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于是那种沉闷就越积越多,多到她滋生了给夫君纳妾的念头。
要真说起来,她是最不待见妾室的,当年因为她爹的不节制,让她娘从一个小丫头变成了姨娘,更让主母一进门就当了娘,尔后的十数年里,她娘被主母折磨得不成人样,很多时候连听到“二太太”来了这样的字眼都会瑟瑟发抖,可见怕黄氏怕成了什么样子。
也正因为她是妾室所生,所以不希望那样的悲剧在自己婆家重复上演,只是最近一段时日心情真的很烦乱,除了给夫君纳妾多几个姐妹聊天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解闷散心。
许茂也替她着急,“那要不,你回娘家去住几天,那边的姐妹多,说不准心情能好些。”
“那可不行。”哥哥呆,许菡总不能跟着他一起胡闹,云家后宅的厉害,才入京那年她就见识过了,先不说嫂嫂乐不乐意回去,就算回去了,二房嫡母黄氏必然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落得着嫂嫂的好。“哥哥若是放心,我便把嫂嫂接去东宫玩儿几天,宫里有几处风景不错的地方,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每天都能陪她出去走走,再说了,回娘家那算怎么个说法,我们姑嫂在一处,那才有乐子呢,哥哥意下如何?”
许茂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云惜蓉。
云惜蓉则是看向老太太。
孙媳去孙女那儿住几天,许老太太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菡丫头,你就这么带着嫂嫂入宫,太后那儿,她能乐意吗?”
许菡如今没了婆母,很多事情,好事的萧太后总不忘插手管一管,老太太也是担心许菡因为这一桩给太后抓了小辫子有话说。
“祖母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许菡笑道:“太后管不到这上头来,再不济,我先跟太子殿下打个招呼不就得了,他这儿呀,准成。”
云惜蓉满脸感激,“有劳娘娘了。”
“听听,嫂嫂见外了不是。”许菡拉过她的手,“以前双儿有身子的时候,也是成天闲得发慌,有段日子险些闷出毛病来了,还不是去的东宫我陪着,多住几天就没事儿了,我跟这儿给你想法子,但是嫂嫂也得答应我,自个心态放宽些,别老想些有的没的,你呀,就是缺个伴,没事儿啊,先去我那住一段日子看看成效,若是有好转了再回来,我给你多安排几个机灵点的丫头陪你说话解闷。”
云惜蓉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许茂也道:“那这件事就有劳妹妹费心了。”
“只要哥哥放心我带着嫂嫂去宫里就成,至于费心不费心的,这不应当的吗?”
把媳妇儿交给妹妹,许茂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
许菡回宫以后就跟赫连缙说了自己的想法,赫连缙道:“不过是这么件小事而已,菡儿自己拿主意就成,无需过问我。”
许菡道:“妾身也是担心太后会问起来。”
提及太后,赫连缙脸色就有些难看,冷哼起来,“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成天操管儿子不够,她还想把手伸到孙子的后院来不成?”
许菡一听,这是有准头了,于是谢恩道:“那妾身便择个日子把嫂嫂接过来了。”
“菡儿宽心。”赫连缙安抚她,“你别老想着太后那儿会如何如何,她管不到这边来,就算是管了,还有我出面顶着,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其实赫连缙以前没那么讨厌太后的,只不过晓得生母还在世,又亲眼去见过,所以越发见不得太后成天催着他老子立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赫连缙有的时候就盼着他老子早早放权给他,然后带着他娘外头游山玩水去,朝中大事小事,他自然有的是法子摆平。
站在赫连缙的角度,他是当过皇帝的人,很多政务在他眼里那都不叫事儿,可是在他老子眼里,他就是个勉强算改邪归正的纨绔皇子,现在就放权给他,江山得在他手中玩完。
局势就在这父子俩的心思各异里僵持不下。
挑了日子,许菡就让人去许府把云惜蓉给接来了东宫。
这是云惜蓉头一回入宫,看哪都新鲜。
许菡给她安排住在东宫西苑,环境十分清幽舒适,没事儿的时候就带着云惜蓉四处转转,姑嫂俩年龄不相上下,能聊的话题比跟许老太太在一处的时候多,云惜蓉沉郁的心境慢慢开朗起来。
许菡隔三差五就请太医来给她号号脉,又把跟了自己多时的一个懂药理的嬷嬷分派到云惜蓉身边,并嘱咐以后都跟着她了,怀了身子的人,饮食方面尤其的重要,若是没个懂药理的人把把关,稍微不注意就能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这还是当初云初微家办满月宴的时候那丫头自己亲口说的,她身边那位韩大姑姑,可是个了不得的,人家在这些方面就挺懂。
那次满月宴回来以后,许菡就琢磨着自己也配一个懂药理的嬷嬷,毕竟宫里是非多,很多时候都是说不准的,所谓有备无患嘛,而现在,许菡已经习惯了每一餐饭食都让掌事嬷嬷过过目,嬷嬷点过头之后她才开始吃。
云惜蓉在许府的时候就过得不错,不过来了东宫,大抵是心情开朗了不少,所以气色越发的好了,看起来滋润得很,连许菡都忍不住夸她,“我瞧着嫂嫂自从来了东宫以后,整个人都丰腴了不少呢!”
云惜蓉很不好意思地道:“全是娘娘的功劳。”
许菡紧张地望着她,“怎么样,在东宫待了这么些时日,心情可觉得有好转了?”
“那是当然了。”云惜蓉点点头,“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我有点什么也不必闷在心里,见天的好转了呢!”
“唉……”许菡叹了一声,要是微妹妹在就好了,她一定有法子,只是,因为错怪了苏晏,如今那二人的关系还在僵着,而自己,更没脸请微妹妹来东宫玩,便是想念也只能憋屈着,完全不敢在殿下跟前提个一言半语的,就怕他突然生气。
“好端端的,娘娘怎么突然叹气了?”
“没什么,就是想多留嫂嫂在几天,可是哥哥早上来信了,说如果嫂嫂有好转,还望早日回家。”
云惜蓉脸有些烫,嗫喏道:“这话…这话是夫君亲口说的?”
许菡好笑地看着她,见她实在是羞得快钻地缝了,这才揶揄道:“好啦,我不闹嫂嫂,哥哥的确是来信了,虽然说得没我转述得这样肉麻,不过大体意思都是一样的,想了呗!”
云惜蓉跺脚,伸手要去挠她,许菡咯咯笑着躲开,嘴里不忘道:“哥哥想你还不好啊,说明他爱重你呢,难道嫂嫂非得逼着他多纳几房小妾,然后今儿宿在这位美人的榻上,明儿又跟别个厮混在别处,或者,嫂嫂还希望哥哥养几房外室,将来直接带着孩子回来见你不成?”
一面说一面拿眼睛觑云惜蓉。
云惜蓉再一次跺脚,“你快别说了。”
光是想想就心凉,要真如此,那她还不得直接给气死?“那天在我们家说的话,也就是我太过闷躁随口一提而已,你如今倒拿来取笑我了。”
“岂敢岂敢。”许菡忙讨饶,“我呀,就是想告诉嫂嫂,纳妾这事儿,除非是我哥自己提出来,否则你别跟着瞎掺和,否则一准儿给自己招一帮子白眼狼入后宅,再过几年,你便是想管都有心无力。再说,我也不希望哥哥变成宠妾灭妻的人,讲句不大合规矩的话,我还希望哥哥这辈子都别纳妾了呢,就守着一个人过多好啊,你瞧微妹妹他们家,后宅多清净,不也什么事儿都没有,要说这微妹妹也是个争气的,头一胎就来了对花棒儿,全齐活了,哪还用得着妾来延续香火。”
说完,视线落到云惜蓉小腹上,“你呀,就放心跟着我哥好好过日子,等往后有了机会,我会慢慢劝说他的,又不是你不能生,养那么多糟心玩意儿做什么,没得给自己添堵,还给老太太添堵。”
说到这里,许菡又好心地给云惜蓉科普了一下,“你应该不太清楚,我们家老太太和你娘家的老太太年轻时候是手帕交,只是后来云老太太嫁往京城,而我们家老太太嫁往扬州,相隔甚远,所以两人渐渐地没了联系,不过这俩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怎么待见妾室,所以说,你给我哥纳妾,就等同于给老太太找不痛快。”
“啊?”关于这些,云惜蓉是真的不太清楚,听得脸色都变了,难怪那天自己才提出纳妾来,老太太的脸色会那么难看,原来是不待见妾室。而自己原就是妾室所生,老太太却从来没挑过她什么,夫君更是待她百般好,这家人,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亲情”。
这么一想,云惜蓉顿时觉得数日前在家里信誓旦旦想要给夫君纳妾的那个自己简直幼稚过了头,仅仅凭着自己的性子就想胡来,完全没考虑到老太太和夫君的感受,实在是愚不可及。
回到自家府上,云惜蓉头一件事就是去老太太院子里的赔罪,刚要下跪,老太太忙让贴身嬷嬷过来拉住。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去了一趟东宫回来就这么拘束了呢,难不成菡丫头成天教你学规矩?”
“没有没有。”云惜蓉急着给小姑辩解,“娘娘每天都陪着我出去散心,已经好转了很多。”
云老太太嗔怪道:“那你方才是打算做什么?”
“孙媳只是觉得那天当着祖母和夫君的面不该说纳妾的话,是孙媳考虑不周。”
“嗨,你说这事儿啊,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许老太太摆摆手,“刚揣上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而焦躁的,我能理解你,所以当日便没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也让茂哥儿别记着,你呢,往后别再提就是了,眼下最紧要的,是让自己吃好喝好睡饱喽,每天保持心情畅快,让我那小重孙安安康康地长大直到落地。”
“是,孙媳一定不负祖母厚望。”云惜蓉很感激许老太太的宽容。
——
这段日子陆修远暂停议亲,云绮兰便不用成天操心怎么去破坏,趁着得空使了点银子让人去打听了一下,终于知道那天自己看到的人是谁了。
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陆修远表弟,白公子。
云绮兰几乎是兴奋到喜极而泣的地步。
都说蛇鼠一窝,原来这话用在美男子身上也一样,不管是陆修远、陆胤恒还是这位白公子,容貌那都是顶顶好的,尤其是白公子,那样的冰清玉洁不染尘俗,好似雪山上的纯净雪莲,让人忍不住想攀折,却又怕玷污了他。
丁氏过来的时候,得见女儿这副模样,还以为是疯了,当即愣在门边。
云绮兰这才回过神,脸上的狂笑也顿时收起来,“娘,你怎么来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丁氏看着她,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方才那又哭又笑的,闹什么幺蛾子呢?”
“哪有,娘看错了。”
“我还没瞎!”丁氏冷冷盯她一眼,“就说你这段日子怎么怪怪的,今儿终于让我抓了个现形,老实交代吧,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些什么缺德事儿?”
“娘,我是你女儿,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云绮兰气急败坏,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凶狠。
“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没了旁人在场,丁氏哪还会对她客气,直接揭她老底,“你要不是个蠢的,能在没把握的前提下主动冒险去设计人?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一辈子都给搭进去了,你倒是说说,往后该怎么办?”
云绮兰倒是自信得很,一点都没受到她娘的影响,轻哼,“自然是等着我心仪的男子八抬大轿把我娶过门。”
丁氏觉得云绮兰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你还想着陆修远呢?”
“谁说我非得嫁给陆修远了?”云绮兰白眼一翻,“我想嫁的的是……是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