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易舟反应最大,撒腿就跑过去,一把抱住易白,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完全不知该如何表述,只是一个劲地喊着“哥”。
易白虽然记不得以前的易舟,但这几日的相处,他对这位自称是他弟弟的少年很有好感,见到他这么激动,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抚着易舟的脑袋,“没事了,我没事了。”
“太好了哥,这辈子你都不必再每天担心是不是会一觉就睡死在梦中,更不用担心哪天会突然病发,你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到头发全白了。”
这话听似不吉祥,却是十分的暖心,也十分的掏心窝子。
能活到自然而然的两鬓生霜,是易白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虽然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现在,终于度过最危险难关的他跨入了正常人行列,活到长命百岁对他来讲也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阿白。”陆修远走过来,整个人都染上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色,看得出来,是打心眼里为他感到开心。
“哥。”易白唤了他一声。
陆修远轻拍他的肩膀一下,“恢复了就好,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
易白的目光从宛童、苏晏、金鸥以及陆修远和易舟面上扫过,跟前的这些人,他很陌生,因为在有限的记忆中,找不到他们的身影和模样,唯一熟悉的,便只有昨天听到的声音,他能从声音分辨出他们谁是谁。
苏晏也走过来,挑眉看着易白,“虽然是我头一回施针,不过看起来,很成功。”
“多谢。”易白一脸的认真。
“等你恢复记忆了,再来跟我道谢吧!”苏晏笑了笑,“你如今只知道我是你救命恩人以及我的基本身份,但很多事情你都是很模糊的,对吧?”
“嗯。”易白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陆修远陷入沉默,如果阿白恢复以后会因为身世而受到影响,那他宁愿阿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苏晏“功成身退”,回去沐浴歇下了,至于其他人,早上就没好好吃饭,这会儿心头一高兴,纷纷都饿了,马上让厨房备了饭与易白正正经经的吃了一顿,然后易舟因为不能出来太久就先告辞,金鸥以及其他的下人都退下去以后,房间里便只剩下易白和陆修远两个人。
易白环顾一眼四周,然后问陆修远,“哥,这里就是我们家吗?”
陆修远不答反问:“你觉得像家吗?”
“像。”易白点头,“虽然见不到爹娘,不过有大哥,还有那么多胜似家人的下人和朋友,我觉得很温暖。”
陆修远默了一下,“阿白,你很想见到爹娘吗?”
“想。”他点头,一脸的祈盼,“可是我病了这么久他们都没来,爹娘是不是已经……”
“没有,爹娘都在南凉,离这里很远,没能赶过来。”原本陆修远是想实话实说的,可是见到阿白因为痊愈而开心的样子,他到底是不忍心,所以撒了谎,起码在阿白想不起来的这段日子里,不要给他任何的刺激和不愉快的信息,要让他每天都保持心情舒畅,否则一准对恢复不利。
易白很不解,“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我们是来游玩的。”陆修远道:“游玩的途中,你不慎中了毒,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易白恍然大悟,尔后又有些愧疚,“给兄长添麻烦了。”
“不麻烦。”陆修远看着他笑道:“只要你能恢复,那就比什么都重要,阿白,你不要想那么多给自己添包袱,每天乖乖喝药,吃好睡好,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回家,可好?”
“回家?”恍然听到这个词,易白觉得异常的向往。
“嗯,回家。”
“好。”
——
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苏晏准备告辞回南凉,于是去见了陆修远。
“你这么快就要走?”陆修远有些担心,“你要是走了,阿白的病情会不会反复?”
“他身上的毒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如今的任务就是每天按时喝药,不可能反复,不过也不排除会有突发性的不良反应,所以如果你们要在北燕久待,或许可以考虑供奉一位府医,有个懂医的人在府上,有点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应对,不至于因为耽误而害了病人。”
陆修远一一记下,又问他,“你这么着急回南凉,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自然。”苏晏随口就说,“妻儿都在南凉,放心不下。”
陆修远懂了,沉默片刻又说:“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在有意无意的防范我,从今往后,你大可以放宽心,我不会再打她主意了。”
苏晏挑眉,等着下文。
“一回南凉我就大婚。”陆修远感慨道:“其实想想,我当初之所以错过她,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安排她遇到更好的你。”
苏晏摸摸下巴,“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的吗?”
“在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想起那年光景,陆修远那双眸子不觉就染上了浓浓的柔意,“她主动来碧玉妆,说要卖个方子给我。”
“具体时间呢?”苏晏又问。
“大概是在她刚回京不久。”说到这里,陆修远又是一叹,“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把握住了,那么现如今,她冠的夫家姓就不会是苏。”
“天真!”苏晏毫不留情地冷嗤一句,“微微入京你才认识她就敢如此大放厥词?那你可知,在她还没入京的时候,早就是我定好的苏家九夫人了。”
陆修远脸色一变,“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晏脊背往后一歪,寻了个舒适的坐姿,“那年的四月份我大胜归来在路途中耽搁了不少时日,就是因为她,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那么快嫁给我?”
陆修远想吐血,“我不信你。”苏晏这厮打击人的功力,他是见识过的,说不得又是苏晏自己编排出来的故事,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那就是吧!”苏晏摊手,“别说你们只是朋友,哪怕你们俩之前有过一段,她现在也是我的女人,每天晚上身旁躺的人是我,而早上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也是我。”
陆修远捂着胸口,那里疼得厉害,虽然想好了暂且把她搁置开始新的人生,可是真的剖开来时,还是觉得要命的疼,尤其对面这位还是他情敌,有些话由情敌说出来,就更具备摧毁一个人的毁灭性杀伤力。
不过呢,陆修远在感情方面被苏晏打压不是一日两日了,基本承受能力还是有的,不过须臾,脸色就慢慢恢复过来,走出门的时候,任谁也看不出来前一刻钟他才被苏晏气得险些失了贵公子仪态动手打人。
因为易白的恢复,整个宅子里的人情绪都活跃了不少。
看到自家主子从苏晏房里出来,宛童笑眯眯地贴过来,这还没开口,就遭了陆修远一记白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让他闭嘴。
宛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默默地跟在陆修远身后。
陆修远走了一段,回过头,发现这小童子还跟着,他皱皱眉,本想借机说道他几句,可又一想,分明是自己心里不痛快,何苦牵连旁人,更何况宛童一直忠心耿耿,没出过什么太大的差错。
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咽回去,陆修远又改了说辞,“听我爹的来信说,二婶娘已经在给我议亲了,有这回事吗?”
宛童点头,“对,是大老爷要求的,说少爷以前没法儿成亲是因为自身不便,可现在不同了,少爷既然已经大好,那么成亲这事儿也该抓点紧,所以二太太就……”
说完,小心地觑了自家主子一眼,旁人不知,宛童却是了解一二的,主子心慕国公夫人,而且不是一日两日了,突然让他娶别的女人,主子一准儿不会答应,说不得还会因为这事与几位长辈闹僵。
陆修远只沉默了一瞬就叹气道:“既然二婶娘在准备,那就让她好好准备吧,不管看中了谁,等我回去就挑日子过文定成亲。”
宛童惊呆了,“少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陆修远侧目,“怎么,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
“可是…”宛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少爷都不问问是哪家的姑娘就直接答应了吗?”
“没差。”陆修远表示很无所谓,要说他真放下了吗?自然是不可能的,之所以答应大婚,一是变相强迫自己该收收心了,二来,这是舅舅舅母们的心愿,他总不能固执地守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终身不娶吧?舅舅舅母养育他这么多年,以前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如今能报答了,自然能做一点是一点,没必要死抠着不放,再说,大婚并不影响他在心里藏个人,哪怕如今对云初微已经与情爱无关,他也想记住她,毕竟是头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相比较其他人来说,总是最特殊的。
宛童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心中腹诽,少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吧?以前的少爷可不是这样的。
宛童还在那件事上纠结,陆修远已经转了几个弯了,最后说到易白身上。
“阿白……从小就生长在道观,清心寡欲惯了,想来大婚这种事,他是不乐意的,且看看吧,他若是想,到时回了南凉我便亲自给他把关。”
易白的确是没想过大婚,甚至于在他的脑袋里,就没有过这种概念,而当下连记忆都理不清楚,就更不可能朝那方面想了,所以陆修远的担忧完全多余。
确实是放心不下远在南凉的娇妻和俩小宝,所以苏晏并没有在北燕耽搁多少时间,把关于易白后续调理养护的事情详细交代以后就走了。
而易白的日常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虽然双眼看得见双耳听得到,很多事情都不再需要人贴身照顾,但陆修远还是会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按时喝药,按时给他头部做轻微的按摩,按时做一切苏晏交代过的事情,易白的记忆也逐渐的有了恢复的迹象。
这天,陆修远正在移栽沟渠边长得茂盛的菖蒲,打算给易白房间里添点绿,坐在大树下乘凉的易白突然说了句什么,陆修远没听清楚,索性站起身去问了一遍,“阿白刚刚说什么?”
易白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复杂难言的神色,与之前的清澈单纯完全不同。
这是…恢复并且想起什么来了吗?
陆修远有些慌乱,“阿白……”
“你知道我的身世?”易白并没有全部想起来,只是关于身世这一块曾经让他刻骨铭心,所以先记了起来,而第一个念头就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不能让陆修远晓得,不是他矫情,而是易白在提及身世的时候,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至于现在这个已经完全恢复只差记忆的易白,他没办法代入进去,也是短时间内没能适应过来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