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贵妃轻轻吹了吹指甲上还未全干的蔻丹,听似漫不经心地道:“皇上被抢大权了吗?”
“嗯。”
宣宗帝其实有些紧张,怎么说眼前这位也是他最中意的人。一直以来,他只知道自己很在乎她,可要真论及在乎她什么,他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魔力能让他疯狂的迷恋,而一旦迷恋上就再也舍不得放开,像上了瘾似的。
所以在今日之前,宣宗帝都没真正静下心来想过秦贵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似乎对她的品性之类全然不在乎。
可现在,他在意她的看法,更害怕她也是“无脑宫妃”中的一员,只会说些好听的来麻痹他,之前说好话的全都被他赏了大嘴巴子,他不知道如果那些话也出自秦贵妃之口,自己是否下得去那个手。
“怕什么,抢回来就是。”
宣宗帝猛地瞪大眼,“你说什么?”这么狂妄的言辞,可还没有谁敢这么说,然而宣宗帝却满脸的狂喜和兴奋,因为他至少从这一件事就证明了秦贵妃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相反的,她还很有“野心”,胆子也大,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种话。
将秦贵妃纳入怀里,宣宗帝声音轻柔了许多,抚着她发丝,“爱妃倒是说说,怎么个抢法?”
秦贵妃不答反问:“皇上不怕文武百官弹劾妾身干政么?”
“此事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旁人晓得。”宣宗帝咬了咬她的耳垂。
秦贵妃道:“自古就没有女人当政的道理,皇上若是拿出先祖传承的宗法制度来说话,太后她必然是无从反驳的。”
这一点,宣宗帝当然知道,只不过,“朝臣一夜之间一边倒,全都倾向太后去了,只怕朕如今搬出宗法制度来也没办法让他们动摇半分。”
秦贵妃依旧是轻轻地吹着指甲上的蔻丹,那双精细养护的手又白又嫩,好看得紧,宣宗帝嗅了嗅,笑赞,“爱妃身上好香。”
“香吗?”秦贵妃弯起唇角。
“比之前更香了。”宣宗帝闭上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秦贵妃吃吃的笑着,轻轻推拒宣宗帝在她身上游走的那只不安分的手,“只要是人,他就会有弱点,哪怕他再有权有势,一旦被人捏住死穴,他就动弹不得半分,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宣宗帝眼眸一敛,“这么说,太后手里掌握了所有大臣的死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解释了。”
这话听得宣宗帝遍体生寒,一颗心如堕冰窖,如果太后手中有这么多人的情报,那么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还全都瞒着他进行?这样的野心,怕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了吧?
这个女人,就如同一条悄无声息爬到你背上的毒蛇,你根本拿不准她什么时候会张嘴咬你一口,简直太可怕,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皇上要是也能拿到他们的死穴,所有的事情岂不是迎刃而解了?”
宣宗帝还是不能理解,“太后拿捏他们在先,朕如今再去查他们的死穴,不会太晚了吗?而且就算真的能在短时间内查到,谁又能保证会起到作用?”
秦贵妃双臂圈着他的脖子,吐气如兰,“皇上怎么又忘了呢?宗法制度不允许后宫干政啊,您若是捏住了文武大臣的死穴,可以利用皇帝身份明着打压,而太后不敢这么做,她只能在暗中进行,那么久少不得会绕些弯子,在这一点上,皇上占了优势,只要你先下手为强,这一局便能轻松扳回来。”
宣宗帝豁然开朗,“说得是啊,爱妃,你可真是朕的福音,素日里体贴也还罢了,在这种事上竟然还能给朕出主意,你说,要朕如何奖励你?嗯?”话说着,已经将人压倒,伸手去解她身上的衣衫。
“嗯…不要嘛,皇上,天色还早呢!”
剩下的话,都被宣宗帝的嘴巴给堵上了。
……
易白在第一时间收到朱太后掌权的消息,一点不意外。
“邰家的人被判了斩监侯?还是位阁老,这倒是个麻烦。”望着情报上的内容,他又皱皱眉。
当初跟邰老夫人说好的,邰家站队宣宗帝没问题,而今出了事,邰老夫人想必早就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只是苦于找不到他的踪迹,否则怕是直接杀上门来。
虽然那位阁老的牺牲会是彻底激怒邰家支持宣宗帝反朱太后的最佳引火线,但站在邰家的角度,老夫人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笃定了邰老夫人一定在找自己,易白再次来到那间茶楼,毫不意外地打听到了邰老夫人就在三楼雅间。
直接上楼敲开了门,然后易白就看到邰老夫人那张脸怒得快要裂开。
“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只要邰家站队皇上,就一定会安然无恙,呵,眼下这邰家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已经有人遭殃了,今儿这事你得跟我划拉明白了,否则别怪我心狠!”
把家族看得过分重的人,自然只会以家族利益为首要,邰老夫人正是如此,与邰家比起来,现如今的易白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只要邰家能转危为安,哪怕让她就此把易白给供出去,她或许都不会皱一下眉。
当初自己在密室提出来要报仇的时候,很多东西易白就看得很透彻了,所以当下听得邰老夫人这样说,他一点都不意外,语气很淡,“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喽啰而已,牺牲了就牺牲了,老夫人怎么能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来?”
小喽啰?那可是邰家唯一一位阁老,顶梁柱!
“可当初咱们明明说得好好的。”邰老夫人似乎打算揪着这点不放了。
易白有些不耐烦,“说好了又如何,邰家的人没脑子,你还能怪我没掌控好全局?”
邰老夫人顿时噎住,那位爷是因何得罪了太后,大儿与她详细说过,确实是那人没脑子还爱出风头在先,与易白半个铜子的关系都没有,但是,邰老夫人怎么觉得现在的局势根本就完全不在自己预想之内呢?
太后直接夺了权,明显一点余地都不给宣宗帝留,如果邰家还继续站队宣宗帝,她不敢想象到后面会有怎样的下场。
就因为自己这主观上的臆测,所以把所有的罪过都赖到了易白头上,从来没回过头想想,就算易白不出现,邰家一直站的也是宣宗帝,倘若没有易白,很多事情或许会比现在还糟糕。
易白懒得费唇舌去跟她解释这些,只是冷冷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说:“要想邰家能安稳,老夫人作为邰氏主母,就该多管管那些个猪脑子。”
这次朱太后能畅通无阻地拿到大权,不是她以自己多么过硬的本事征服了整个朝堂,她或许真有寻常女人所不及的本事,但还不至于能让那么多文武百官乖乖俯首称臣,尊她垂帘听政,而她确实是拿到披红大权了,靠的,是多少年来对眼线的安排,对所有朝臣死穴的掌控,一夜之间将这么多人的死穴摊开在他们面前,饶是那个人心理素质再好,也不可能还继续维持得了冷静装得了深沉。
所以但凡有点脑子都选择沉默,选择当睁眼瞎。
只有那少数几个没脑子的才会以为这是他们一展才能的大好时机,偏要在这种关键时刻出来搅和,最后闹成这样,怨得了谁?
继上一次险些被气得吐血没多久,毫不意外的,邰老夫人今天又被易白给气到了,甚至比上一次还气得厉害,出门的时候都险些没站稳,回到邰家,还不等几个儿媳来问东问西,她眼前一黑,愣是生生被那口气给憋闷得晕厥过去。
且说易白离开了茶楼,正准备回城南,却无意中见到对面站了个熟人——易舟。
对方还没发现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易白眼瞳缩了缩,决定趁着人多绕到胡同巷子里去,兴许能避一避,否则依着易舟那熟悉他的性子,就算他换了以前的穿衣风格,头上还带了帷帽都不顶用,易舟一准能认出来。
没等想完,易白早已经随着人流往胡同边走去,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低唤,“这位兄台请留步。”
易白屏住了呼吸,脚下却是没停。
“喂,你玉佩掉了。”
易舟的声音越发大。
易白懒得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那个谁,我说……”
胳膊突然被人拽住。
易白拧紧了眉毛转过身,透过暗色纬纱看到了易舟一张笑嘻嘻的俊脸,他手中扬起一枚玉坠,正是陆清绾的那件遗物。
易白暗道不好,以前自己在丞相府的时候,虽然没向易舟展示过此物,但保不齐易舟会知道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从而认出他的身份。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说不要就不要?”易舟挑眉,揪着玉坠上的流苏摇晃两下,“兄台若执意不要,不若送与我,如何?”
易白没吭声,直接向他伸出手,意图简单粗暴——还给我。
“原来你不会说话?”易舟好奇地看了看他。
易白顺势点点头。
“还给你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易舟就是不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分明只是见到对方第一眼,却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易白还是不出声,易舟便只好明说,“你能否摘下帷帽让我看一眼?”
对于这个要求,易白自然不可能同意,转身要走。
“诶!你至于吗?”易舟一脸郁闷,又追上来拽住他,“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的气质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他罢了。”
纬纱下,易白面上浮现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易舟是这世上最熟悉他的人,一顶小小的帷帽,果然是瞒不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不过,易白并不打算这时候与易舟相认,更甚至,易白就没想过让易舟知道自己还活着,免得再过几个月自己真的死了,易舟再遭一回罪。
所以,他宁愿舍弃那枚玉坠。
这次,不管易舟再如何叫唤,他也不会再逗留了,挣脱易舟之后马上混入了人群。
易舟怔怔站在原地,瞧了一眼手中的玉坠,纳闷的抓抓后脑勺,“奇了怪了,老子又不是会吃人,又不是娘们,看个脸都不给?矫情!”不过这枚玉坠到底是何物,为何看起来这么奇怪?
回到府上,易舟将玉坠随手扔在桌上就往逍遥椅上一躺,正巧易卓明找他有点事,进来的时候直接看到了玉坠,惊得脸色大变,急急忙忙走过来拿起,“易舟,这东西你哪来的?”
易舟不明所以,“今天上街,一位戴着帷帽的兄台不慎掉落的,他没要,我就给带回来了,爹,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这玉坠有什么问题吗?”
易卓明紧紧皱着眉,他很确定,这是陆清绾的遗物没错,可是…当初易白入殓的时候,是他亲手将这枚玉坠放入棺椁里的,莫非去殡宫换成亲王棺椁的时候被御用监的那帮人给顺出来了?
那也不至于吧,这枚玉坠特殊是特殊,却没到价值连城的地步,御用监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完全没道理去扒拉一个死人身上不值钱的物件。
那么,这玩意儿哪来的?
有蹊跷,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阿舟,这东西先借我用用。”易卓明说完,拿着玉坠就走了,等易舟追出来的时候,发现易卓明已经带着玉坠出府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易卓明去的是靖安王府。
当他把玉坠给靖安王看了的时候,靖安王也被吓了一跳。
“王爷,是不是宣宗帝使的招?”易卓明问。
“这个…我暂时不能确定。”靖安王摇摇头,这枚玉坠的来历,还是易卓明告诉他的,所以先帝在世的时候,靖安王根本就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用途,他只是看到楚相宜整天形影不离地佩戴在身上,就算有的时候衣服不搭配了,也会想方设法地将玉坠找个地方藏好,甚至是为了搭配这枚玉坠而订做了不少衣裙。
“静姝身上的那枚是被她带走的。”靖安王很肯定地道:“而之前初一那小子也来信给我,说他们如今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很安全,所以短时间内,那俩人不可能会回来,说明这玉坠不是静姝身上那枚,那么,剩下的一枚……”
“阿白入殓的时候,我亲自放到棺木里的。”易卓明接话,“只是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中途换棺木的时候被人给顺出来了。”
就算是被人给顺出来的,最大的那个可能也是宣宗帝,因为这是他老子的东西,保不齐先帝在驾崩之前把这个秘密全部告诉了宣宗帝,而当初给易白换棺木的时候,宣宗帝又刚好看到了玉坠,所以偷偷让人给拿了出来?
靖安王拇指在玉坠上摩挲两下,“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得查清楚,卓明,你那边先别有什么动作,顶多两日,我的人就能给个准信儿。”
“那就有劳王爷了。”
易卓明又把玉坠给拿了回来。
易舟就等在门口,见着他老子,马上追着就问,“爹,你快说,这玉坠有什么问题?”
易卓明最烦易舟这聒噪的性子,怕他再揪着自己不放,索性直接说:“这是阿白的遗物。”
“兄长的遗物?”易舟脸色狠狠变了一变,又喃喃道:“莫非…莫非我今天遇到的那个人…”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人?”易卓明也好奇起来。
“我不知道。”易舟摇头,“他戴着帷帽,看不清楚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身形与气质像极了兄长,可是兄长明明都已经死了。”
听了易舟的话,易卓明不禁想到当初易白死得蹊跷,一瞬间联想到某种可能,他整个人都骇了一跳,莫非…莫非阿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