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上是在敷衍萧皇贵妃,行动上却极其认真,他是真的恨不能马上找到赫连珠。
如此大好机会,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
一路沿街问过来,路过灰白小巷的时候,见到前头蹲着一个人,宽大的兜帽罩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单薄纤瘦的背影。
“请问……”
赫连钰才问出两个字,就明显看到前面的人脊背一僵,紧跟着,缓缓转过身来。
她一张脸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到他,她似乎有些激动,嘴巴蠕动了几下,好像是牵扯到了什么地方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没错,此人便是昨晚才被剥了一张脸皮的赫连珠,只是她这副模样,已经没人认得出来了,即便是赫连钰,也没那么大本事把眼前的人与光鲜亮丽的赫连珠联系起来。
“你见过这个人吗?”就算是街边乞丐,赫连钰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找到赫连珠的希望,他将手中的画像打开来。
赫连珠看着画像上如花似玉的那张脸,再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粗心大意把豺狼引进门才会致使自己成了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胸腔内恨意汹涌,她一下子扑到赫连钰腿边,“三,三哥,是我。”
简短几个字,她却好似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遇到赫连钰之前,她几乎跑遍了这一带的医馆,然而不管喊多少价,都没有人敢为她医治,这张脸已经成了所有见过她的人的噩梦,她不敢再抛头露面,害怕别人盯怪物似的盯着她,又祈盼能有人将她认出来然后带回去好生医治帮她恢复如初。
不得已之下用厚实的纱布把自己的脸裹起来,那种摩擦感,让她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说话牵动面颊肌肉的机率更大,因此也更疼,可是赫连钰是她回去的唯一希望了,她必须抓住不放手,所以就算再疼,她也得忍着把话说完。
“三哥,我是珠儿啊!”
声音因为早上发现自己被人剥了脸皮的时候喊哑了,听不太出来。
珠儿?
赫连钰瞳孔微缩,后退两步,仔细打量着虚弱地趴在地上费力仰着脑袋看他的人。
脸被裹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但那双眼睛,却莫名有些熟悉。
“你是谁?”
心中生出几分警惕,赫连钰攥紧了手里的画像。
对方似乎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赫连钰没耐性,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扯掉她覆面的厚纱以及脑袋上的兜帽。
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赫然呈现在眼前。
饶是赫连钰这样历经了不少风浪的人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呼吸骤然一停。
第一想法,没了脸,这姑娘的一辈子到头了。
第二想法,见到自己,她竟然饿狼似的扑上来,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应该是精神失常。
难得的生出几分同情心,赫连钰拿出钱袋,递了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给她,“拿去看大夫吧!”
说完,一转身继续骑上马找人去。
赫连珠颤抖的手捏着那张银票,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只是好想哭,可是一哭,眼泪就得落到伤口上,不得已堪堪忍住。
赫连钰打马走到城门处的时候,恰巧碰到大理寺的人在此办案,已经清理了现场,这附近并无闲杂人等。
“小舅舅。”老远看到史太卿,赫连钰打了个招呼。
又是这祖宗,上回见面是替晋王传话让他五日之内破案,这回又来传信儿了?
史太卿咽了咽唾沫,虽然很不想在这种时候碰到赫连钰,可却不得不过去见礼。
“贤王殿下。”史太卿规规矩矩行了个君臣之礼。
“小舅舅在这里办案?”赫连钰问。
“嗯。”
赫连钰的目光往那边一扫,见到了打仗时候用来攀城墙的云梯。
“什么案子如此棘手,竟然把云梯都给从兵部请出来了?”
“呃,也没什么,就是个比较特殊的案子。”史太卿一面敷衍,一面暗暗骂着那几个办事不利索的饭桶,怎么这么久还没把那张诡异的面具给取下来,这不成心膈应人么?
“小舅舅不方便对本王透露吗?”
“王爷知道的,大理寺办的案子,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前,都必须保密归档,否则泄露太多,微臣这顶乌纱帽便保不住了。”
赫连钰看他一眼,“行,你不透露案件过程也就算了,但起码得告诉我,你的人在那边做什么吧?”
史太卿无可奈何地轻轻叹道:“是今天早上有人发现城门墙体上挂了一张似面具非面具的东西,据说颇为像一张人脸,并且吓到了不少百姓,皇上晓得以后,马上传旨给大理寺,让我们即刻过来破案。”
“那么,小舅舅有线索了吗?”
“暂时还没有。”面具都还没取下来,哪里来的线索?
正说着话,那边突然传来衙差的惊呼声。
“怎么了怎么了?”史太卿脸色微变,急急忙忙往那边跑。
“这是…这是人脸啊!”拿着“面具”的衙差双手不停地颤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满面惊恐,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滚下来。
史太卿从他手中接过“面具”仔细端详,然后,脸色再次狠狠一变。
这的确是人脸,而并非什么“面具”,因为背后还沾染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和皮肉以及干涸的血迹。
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何曾见过这东西?
一瞬间,史太卿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千斤重。
不是他怕了这张人脸,而是把整件事情串联起来不难猜出,凶手并不是直接杀人的,他只是把那个人的一张面皮用非常特殊而又熟稔的手法给剥了下来,然后挂到城墙上示众。
根据他多年的断案经验,被害人的身份应该很特殊,否则一般的小老百姓不值得人如此大动干戈。
赫连钰一直站在凶案现场外围,见到史太卿脸色有变,他趁机走进来,第一眼落在史太卿手中的人脸上,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这是……?”
竟然是一张从脸上剥下来的皮!
脑海里不期然浮现来时的路上遇到的那个怪人。
赫连钰想到她一直管他叫三哥,又说她是珠儿。
心神一震,赫连钰一把从史太卿手中夺过人皮仔细端详了一番,右眼下方有一颗不太起眼的泪痣。
果然是赫连珠。
顾不得如何震撼眼前这一幕了,赫连钰当机立断,他要折回去找那个人。
把人皮还给史太卿,赫连钰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重新骑上马飞快沿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街角遇到他的两个便衣护卫。
眼瞅着四下无人,护卫才敢吭声,“王爷,这一带属下们都转过了,并没有永平公主的踪影。”
“因为咱们找错了。”赫连钰面沉如水,一把撕碎手里赫连珠的画像,“从现在起,你们不必照着赫连珠的容貌去找人了,给本王把一个脸上被人剥了层皮的人给我搜出来。”
护卫有些不理解,“王爷的意思是?”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赫连珠。”
护卫得令,马上散开去分头行动。
赫连钰抬目望着乌沉沉的天空,脊背有些发凉。
虽然他的目的是弄死赫连珠,但赫连珠眼下的样子,是他连想都没想过的。
很多人在训斥人的时候都喜欢说要是不听话,一会儿就让某某掉层皮,当然,这都是嘴上说惯了,实际上不会有人这么做。
然而今天,他亲眼看到有人真的被剥了一层皮,而且还是脸上的皮。
足以见得背后的人手段之阴毒。
没来由的,他打了个寒颤。
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对一个女人下如此狠手?
——
“九爷,贤王似乎在寻找永平公主的下落。”萧忌道。
苏晏抿了口茶,“把人送给他。”
赫连珠在外游荡了一天,最后实在没法,驸马府回不去,只能回私宅,而她并不知道,苏晏早就安排人在那等着她了,原是想将她拘禁起来后面用的,不过既然赫连钰在找,那么,送给他就是了。
萧忌皱眉,“九爷,若是把人送出去,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不会。”苏晏淡淡道:“赫连珠到了赫连钰手里就活不了了,让他动手,总比我们自己来得痛快。”
萧忌心下一惊,赫连钰会亲手杀了赫连珠?
“赫连钰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是萧皇贵妃,但他不是亲生子,或多或少会有隔阂,唯有杀了赫连珠,让萧皇贵妃心头的牵挂成为永远的遗憾,萧皇贵妃才有可能把心思转移到他身上来,你觉得萧皇贵妃还会再像从前一样对他不闻不问么?”
萧忌顿时醍醐灌顶,“还是九爷考虑得周全。”
苏晏没再说话,伸手拿起棋桌上的六箸投了一下,然后按照箸上的点数行棋。
与苏晏对弈过的人都清楚他棋艺高超,但很少有人知道,苏晏并不爱围棋,他最喜欢的是六博棋,一种由兵制演化而来的古老棋种,斗智斗巧,相互逼攻,直到对方死棋。所以,每走一步都像经历了一场狂烈的厮杀,正如他以人为棋处处布局一样。
萧忌领命退下。九爷所说的“把人送给赫连钰”自然不是让他们大喇喇拎着人跑到赫连钰跟前说这人送你了,而是让他们寻找合适的契机让赫连珠出现在赫连钰的视线范围内。
这些小事,萧忌他们做来游刃有余。
因此,一刻钟的时间以后,赫连钰“找到了”赫连珠。
“三哥,救救我。”赫连珠已经很虚弱了,如果再不就医,脸上的伤一旦感染发炎甚至是化脓,没多久她就得死。
“珠儿乖,再忍一下就不难受了。”他轻轻将她搂入怀,放在她后背的手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她的后心。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赫连珠只觉得喉咙里顿时涌上一大口腥甜的东西。
“三哥,你……”话没完,人已经气绝。
“嗤——”
将匕首从赫连珠的身体里抽出来,赫连缙毫不犹豫对着自己的胳膊就是一刀。
匆匆赶来的护卫见状,个个皱了眉头。
赫连钰却是一声不吭,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处理一下现场,本王这就带着人回去。”
尸体不能进皇宫,赫连钰把她带回了自己府上,然后让人入宫通报。
——
“贵妃娘娘,找到永平公主了,当时公主正遭人追杀,贤王殿下为了护她,胳膊上挨了一刀,可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公主。”
萧皇贵妃一下子凌乱了,怒喝,“什么叫做没保住?”
传信的人嗫喏,“就是…永平公主被刺客杀了。”
大脑一片空白,萧皇贵妃半天反应不过来,“珠儿她…她死了?”
“是。”
“这不可能!”嘶声力竭地喊叫,显出她在这一刻的无助和无能为力。
——
与此同时,魏延那边按照苏晏的吩咐有意无意地放出了一些线索,大理寺顺着藤蔓摸到了赫连珠的私宅,又“刚好”抓住了已经逃跑的其中几位面首。
公堂一审,得,摸到老虎屁股了,永平公主养面首。
史太卿以及刑部尚书俩人惊出一身冷汗,审也不是,不审也不是。
审吧,一会儿要再迁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来,圣上很可能会选择让他们永远闭嘴。
不审的话,案子就这么搁置总会引人质疑。
两个老家伙私底下商榷了一番,还是决定一起入宫先委婉地请示一下试探试探皇帝他老人家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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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她潇洒肆意,风光无限,却终遭小人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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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险阻,刀光剑影,前路不明,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是吗?
无论如何,这些都挡不住她重回巅峰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