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眼下都市大县小水乡鱼儿跃上海
就在曾国超一行到达刘运成家不到半个小时,木舟乡党委书记晁玺就赶到了。刘家近日来沉浸在一片哀丧之中,白纸黑字,白布黑巾,素装素裹,哀声鸿遍。道士们身着青素长袍头带青顶飘带帽,手持引导旙,做堂祭,嗓音宏量流畅地“吭唱”着九部十一唱的道经,超度亡灵。何银贵见小车上下来的是晁玺,有人也忙提醒说:“乡里晁书记来了,何村长。”何银贵上前将晁玺迎接,说:“晁书记,您来了。曾县长在那边屋里。”随后,便引他到相邻的一户楼房去。晁玺微笑着向坐在堂前桌边的曾国超喊:“曾县长,是听说您来了,我特地赶来的。”曾国超起身伸手和晁玺握着,便说:“嗯,你信息蛮灵的,怎么知道我来啦。”也许他们猜想,是因为他的上书,引来国务院和省委调查组,就是找刘忠国调查核实的原故,那肯定不是他过去在桐梓湖挂点的原故。张治德也随即起身,和晁玺握手招呼,并介绍说:“这是刘老爹的房子。”晁玺转向腰系白巾,头带纸帽的刘运成。刘运成并没有为这些大干部的来到感到欣喜,而是更添了一成悲伤,一脸清癯的丧气,有气无力地说:“您们坐!”大家坐下后,张治德说:“刘老爹临终时就叨叨不忘地喊着张书记,所以运成才给县里打了电话。”曾国超本不想说明了的,听他这么一说,便说:“老县长在桐梓湖蹲点时就住在刘家,与刘老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我来正是代表老县长的家人给老人吊丧的。也表示我个人的哀思,让老人安歇久泉。”有一名站在旁边的村民插言说:“这也怪,刘爹咽气时为什么就念张书记。”也许他是想说是张道然的鬼魂把刘忠国找去了。张治德也听到这迷信的传谣,忙严肃地说:“什么怪不怪!就是刚才曾县长说的原故。”然而,曾国超他们听得真切。是的,刘老爹为什么念道张书记,也许不仅仅是出于个人感情,也许是出于一名老农对时代的感怀。前不久,曾国超就在一家农户门前看到一副“壮我河山”的对联:上面减下面简群众也俭,国家富乡镇负农户要傅。也许只有刘老爹心里清楚,可惜他不能再开口说话了,留给人们去猜疑和悬念。曾国超见聂欣进屋来,知道他已经办理完吊丧的事。便说:“晁书记,我们来了一会了。我今天还要出差去招商引资,我们就先去了。”他说着便起身,刘运成也站起来,说:“曾县长,您老远从县里来,无论如何也得吃了午饭才走。”在场的人也都说:“您们吃饭了再走。这是运成的一个心情。”曾国超知道乡村的午饭在下午三点才吃的,便望了下聂欣。聂欣会意地将握在手里的四百块钱塞给刘运成。说:“这是曾县长和老县长家人的一个心意,收下吧!”刘运成接过,手持着钱,见他们要离去,眼泪就禁不住掉了下来。刘母也赶过来挽留,厮哑着嗓子说:“哎哟,您们吃饭了再走,不迟。”曾国超一行走出屋来,刘母等人随后。她又止不住的泪水刷刷地流。哭诉着说:“老头子呀,你多光荣啊!县长、书记们都来看你了呀!”他们一直送他们到墩台下到小车前。曾国超坐进车去,拧下玻璃窗,向他们挥手致别。晁玺却来到曾国超跟前,悄声说:“接您去乡政府吃午饭,也给我们指导工作,已经都11点过了。曾国超犹豫了下,说:“好。不过只吃便饭,上次的酒喝多了点。”晁玺点头说:“好。按您的意见办。”
宁静的木舟乡政府机关,一下开进两辆小车,一下来了敬仰的县领导,一下热闹掀腾起来。李盛北跑前跑后的忙着接待,又是递烟递菜,又是去食堂安排生活,还是办公室主任时的一副热情劲头。老刘、吴奶、老颜都用惊诧的目光答应着:是曾县长来了。他们惊异的是,曾国超调离木舟到南桥后的一两年里,只是来接任从平时来了一次。如今是副县长了,一个月后的今天又来了一次。吴妈的心里在翻滚着,美好的愿望着。晁玺把曾国超邀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里,神情地问:“曾县长,您这次去哪里招商?”曾国超说:“这次出去是县委常委研究决定的。过去,我们跑深圳、南方,跑北京首都,去的多,因为那里有办事处。这次要去上海,上海在清朝咸丰年间就成了对外的商埠窗口。不过,那时是被外国列强强夺胁迫打开的。在八十年代初期,县政府在上海设立过办事处,后来撤了。”晁玺觉得曾国超讲话的角度比过去宽阔了,高屋建筑起来。便提高自己的档位说:“听说在上海,还有我们大县的水产品一条街吧。”曾国超说:“是的。我还在木舟时,就有农民贩运活鲜水产到上海去了。而且现在那一条街上大部分还都是木舟的农民。在桃浦东路集市。”曾国超的话让晁玺越听越激动。晁玺喜在眉梢地说:“这次,让我同您去上海吧。”曾国超若有所思地说:“你们书记要出去,不是我决定得了的。得彭书记同意才行。”晁玺恳求地说:“那您向彭书记说么,费用不要县里出。我去了,到水产品一条街去看看,回来了,好进一步发展水产业。也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目标,您看行啵!”曾国超心里把握一个尺度,自己总不能打跳级直接给彭书记说,只能给朱县长说。再说晁玺是书记,跟县长说也是不行的。他犯难了,一个副县长还不如下面的一个书记,遇事由自己作主,由自己说了算。呔,刚才不让晁玺知道出去招商的事就好了。便认真地说:“我看是不行的。”晁玺从曾国超严明的目光里,和一个“看”字里,似乎感悟到了他的什么。忙说:“我来给彭书记打电话请示,他如果说不行,我就死了这条心,也免得挫过这个难得机遇。”曾国超没有表示,晁玺说事就是,忙按了免提键,拨了彭训奇的手机号子。电话里立刻传出响亮的“嘟……嘟”畅通声,晁玺便拿起话筒听来,亲近地说:“彭书记,有个事向您请示汇报。听说县委安排专班到上海去考察,我想借这个机会去开下眼界。”对方说:“是有这回事,不是去考察,是工业专班去招商引资。他们早走了。”晁玺说:“没有走。”对方说:“走了,一大早就走了。开专车走的。”晁玺说:“没有走,您不信,曾县长正在我们木舟呢。”曾国超静听着晁玺的说话,觉得他是在出卖自己,心里真不是滋味,当然他没有向晁玺做手势使眼色。对方严肃而恼怒的口气说:“他们怎么还没有走!跟你说,这次你不能出去,省里马上要进行税改验收检查的。你要按县里的要求把迎检工作做好。你们木舟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这次再不能出这个名。他们去上海是有招商任务的,又不是游山玩水的。”晁玺持着电话,还想说……,可对方已经关了机。晁玺放下电话机,用微笑掩盖垂头丧气,转向曾国超。曾国超劝导说:“我说不行吧!再说去是有压力的,招不到项目回来不好交差呵。”晁玺说:“彭书记说省里马上要搞税改检查验收。”
县招商局的乳白面包车早早地停在县宾馆的三号楼门。任从平接过司机手中的行李箱,要司机回去,自己走进三号楼,却不见有等候的人员。他问了下服务小姐,服务小姐说:“曾县长一早就出去了,中午没见回来。”等待在休息椅上的县招商局新来的司机小伍,将这一切窥视在目,听他的问话,猜想一定是南桥镇的任书记了。因为,这次去上海招商是应上海宏达公司老总之邀前去的。去上海的人员有曾国超、任从平、包涛、聂欣等人,任从平是乡镇的特定代表。是因为南桥开发区有待进一步扩展的。上海宏达公司是过去国有的轻纺工业,在八十年代初就与大县驻上海办事处有业务往来,帮助过大县创办县棉纺厂。在九十年代中期改制成了股份制企业。现在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由原法人代表廖玉琪担任。此前,廖玉琪被邀请来大县考察过。大县有30万锭的纺纱规模,又有优质的棉花资源,可作宏达公司生产加工床上用品的原料基地,能否组建成跨区域的纺织企业集团,是曾国超此行的主要目的。如果可能的话,便恢复大县在上海的办事处,开展经贸联络工作。小伍起身,走上前去,说:“你是南桥的任书记吧!”任从平审视着他,说:“是的。你是去上海招商的。”小伍说:“我们招商局的面包车停在门前,你把行李箱放到车上去吧。”任从平稳重地说:“不慌。等人来了再说。”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的,便搜出手机来,与曾国超联系。对方说:“我马上就到,正在路上。”这时,包涛从卫生间里出来,向任从平相互对视了下,彼此都面熟,却心照不宣的,也不开口打招呼。因为木舟是纯农业乡,过去任从平只在县委农工部工作,和经委口的人几乎没有往来。小伍见他们相互不认识似的,就介绍说:“包局长,南桥的任书记来了。你们不认识。”任从平便主动上前,微笑地伸出手与包涛握手,还相互招呼:“包局长”“任书记。”任从平又说:“我们认识,昨晚是包局长通知我改时间了的。”包涛也微笑了,说:“是昨天桐梓湖有个急事,曾县长要去一下。可能只有一会就到了的。”任从平说:“我刚才给曾县长打了电话,他们在路上,马上就到了。”他又接着问:“桐梓湖又出了么事?”包涛说:“不知道。是不要紧的事吧,朱县长,彭书记都没有听说去。”任从平是从木舟才调出来的,桐梓湖村是木舟乡的,如果出了三农问题,如果是税改工作没有到位而闹出的问题,与他任从平也多少有点关系。任从平再一回过来想,曾国超也好,晁玺也好,都不是外人,能遮掩的事肯定会遮掩的,反正自己已经跳出了木舟,是南桥开发区的主任,是副县级的乡镇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