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接!”李汉卿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抬腿踢翻了香案,“要死,咱们两个也一道死在大都城内,绝不能再往南去,受那红巾贼的羞辱!”
“东翁!往云南去的路只有两条。西路两个月内肯定无法赴任,东边这条的话,从洛阳往下,哪里还有咱们几个的活路?”龚伯遂的反应,只比李汉卿稍稍慢了半拍,也冲了出来,用身体挡住了脱脱。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顾不上再讲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大实话脱口而出。圣旨上对脱脱的处理结果,看似宽容,实际上却是在将他往绝路上逼。从大都到云南大理宣慰司镇西路,最安全的选择就是绕道陕西,然后纵贯四川,前往永昌。沿途道路加起来恐怕有四千余里,并且中间还有近千里举世闻名的蜀道,甭说两个月,能在半年内赴任已经算是及时。
而想按时抵达的话,就只能选择东路,自大都沿运河南下,在抵达徐州之前掉头向西,绕到刚刚被官兵收复的孟津,渡过黄河,再穿过河南江北行省的南阳、襄阳、安陆等地,从汉阳渡过长江,取道湖广,最后从南宁前往永昌。
这条路相对平坦,只要出发前备足的沿途更换的坐骑,两个月时间绰绰有余。然而,眼下河南江北行省内,朝廷和红巾的势力犬牙交互,以脱脱的身份,恐怕刚刚渡过黄河,就得被数万双仇恨的眼睛盯上。就算他走鸿运,能侥幸躲过其他豪杰的追杀,在渡江之时,恐怕淮安军水师也早早堵在了前头。
“想害丞相,先过老夫这一关!”第三个冲出来的是沙喇班,他是纯粹的武夫,脑子转得远比文官们慢。待听完了龚伯遂的话,才明白朝廷方面到底打得是什么恶毒主意。拔出佩刀护住脱脱和李汉卿、龚伯遂三个,对前来传旨的太监怒目而视!
“大胆!”前来传旨的小太监朴哲元没想到脱脱这头死老虎身边还藏着两头恶犬,被吓了一哆嗦,随即,便扯开嗓子叫喊了起来,“脱脱帖木儿,你可是要抗旨么?咱家如果把看到情形汇报上去,下次来的,可就不是这么几个人了!”
“有种就来,左右是个死,大不了拼个干净!”沙喇班晃了晃手中钢刀,抢先替脱脱回应。
“胡闹!”脱脱的声音紧跟着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冰冷得如半夜时的寒风。“让开,别给老夫添乱!”
“丞相!”沙喇班习惯性地奉命侧身,然后满脸焦急地跺脚。
“退下,老夫做了一辈子忠臣,不能只差了这最后几天!”脱脱用肩膀顶开他,傲然补充。随即,亲手将香案扶起来,冲着太监手中的圣旨再度跪倒,“臣,脱脱帖木儿接旨。谢主隆恩!”
“谅你也不敢不接!”小太监朴哲撇着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拿着,咱家回去交差了!”
“恭送天使!”脱脱将手臂张开,拦住欲上前拼命的沙喇班、李汉卿和龚伯遂三人,然后深深俯首。
“东翁!”龚伯遂急得火烧火燎,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脱脱的胳膊推开。谁料脱脱的胳膊,此刻却像钢铸铁打的一般,任身后的压力再大,都纹丝不动。
直到负责传旨的太监和怯薛们都离开了院门,他才回过头,用双臂将沙喇班、龚伯遂、李汉卿三个挨个抱了抱,笑着说道:“这样不是很好么,老夫求仁得仁。最终死在红巾贼之手。而陛下,依旧是有情有义的千古明君!”
“丞相!”沙喇班缓缓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八尺多高的汉子,就像一个与父母走散了的娃娃般失魂落魄。
“唉,你这厮……”脱脱爱怜地拍了拍他的头,再度将目光转向龚伯遂,“你文武双全,老夫本想提携于你,让你能早日独挡一面。谁料却是今天这个结局!。也罢,老夫此去,永无再归之日。你也不必再为老夫所累了!早早去中书左丞韩元善那里,觅一份清闲官职才是正经。他素来对你欣赏有加,又与你同为汉人,想必不会过于刁难!”
“东翁莫非是嫌龚某当日没同蛤蝲将军一道赴死么?若不是,何必说出此等话来?!”龚伯遂将眼睛一瞪,流着泪反问。
脱脱被问得微微一愣,旋即红着眼睛拱手赔礼,“是老夫唐突了,老夫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