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心软了?”敏锐地察觉出自家弟弟情绪不太稳定,哈麻立刻皱起眉头,沉声追问。
“没,没有的事情!”雪雪从小就怕自己的哥哥,听后者语气不善,赶紧低声解释,“我,我只是,只是觉得代价。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而已。”
“大?以前两都之争和天历事变的时候,哪一回不是杀得尸山血海?即便脱脱当年铲除伯颜,遭牵连横死的恐怕也不下万人。你有可怜别人的那功夫,还是多想想咱们兄弟吧。皇上和脱脱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你今天可怜别人,将来谁可怜咱们?!”(注1注2)
“这,这……”雪雪觉得心里越来越冷,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结成冰。
见把自家弟弟吓成如此模样,哈麻想了想,又柔声说道,“无论如何,你已经拿到了两万禁军在手里,比原先咱们兄弟什么都没有强。趁着出征前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多安插些自己人进去。等到了脱脱那边之后,一定不要让他看出破绽。遇到可以分兵外出的机会,就千万不要错过。记住了,在皇上真正下定决心动手之前,你距离脱脱越远,越是安全。”
“是!”雪雪犹豫了片刻,将信将疑地点头。
兄弟两个又低声商议了一会儿接下来要做的几件重要事情,然后各自带着亲卫回府。第二天一大早,就投入了忙碌的出征准备当中。在妥欢帖木儿的亲自过问下,有司动作极快,只用了三、五天左右的功夫,就将兵马粮草辎重全部准备停当。
妥欢帖木儿闻讯大悦,先封赏若干办事用心的官员。然后亲自带领众文武,将大军送出了城外。
雪雪带领众将士山呼万岁,翻身上马。沿着运河,浩浩荡荡一路向南杀去。发誓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后方出了这么大个变故,大元丞相脱脱虽然出征在外,却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实际上,没等雪雪出发,有一道八百里加急密报,已经沿着驿站,一路送到了他的手中。
脱脱素有礼贤下士之名,身边当然少不了一群死心塌地替他效力的嫡系。于是,当脱脱将密信交给大伙传阅过后,所有人,脸上瞬间都阴云密布。
“皇上这是对丞相起了疑心!”参军龚伯遂最沉不住气,没等脱脱发问,就抢先开口分析道。“谁都知道禁军早已腐朽不堪,说是二十万大军,其中恐怕有一大半儿都被各级将领拿去吃了空饷。剩下的一小半儿,至少还有四成非老即弱,真的拉上战场,连朱屠户的一根手指头都挡不住。皇上明知道他么打不了仗,还派了雪雪带着两万禁军来支援丞相。恐怕,心思不是让他们来打仗,而是来就近监视您!”
“这不是废话么?”探马赤军万户沙剌班向来与龚伯遂不睦,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悻然说道,“皇上原本就不是什么雄主。咱们三十万大军又几乎是倾国精锐。恐怕出发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怀疑上了……”
“当初就该先收拾了哈麻和雪雪两个,然后再挥师南下。”蒙古万户哈剌怒不可遏,瓮声瓮气地说道。
“现在收拾了他们也不迟!那雪雪就是个废物,手下两万禁军又是刚刚拿到手,没有来得及扶持任何心腹。等他到了这里,丞相立刻找个由头宰了,并了他的部众。有了这颗人头挂在辕门上,我就不信,还有谁敢再过来啰嗦!”脱脱的绝对心腹,兵部侍郎李汉卿撇了撇嘴,冷笑着补充。
“对,就这么干,看谁还敢再来送死!”其他各族文武闻听,立刻激动得拍起了巴掌。不愧有鬼才之名,李汉卿的招数就是干脆利落。有三十万大军在手,朝廷那边即便恼怒,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而自家亲弟弟死了都无力为其报仇的话,哈麻的威望定然会遭受空前打击。平素跟他同流合污的那伙人,很快也就会弃之而去。
然而无论众人如何愤怒,如何激动,脱脱却始终不置一词。直到李汉卿再度低声催促,劝他早下决心。才用力挥了下手,喟然说道:“杀人立威的话就不要再提了。雪雪到了之后,打发他带领本部兵马去追杀那个王宣就是。益王那边,眼下正缺人手!”
“大人……”蒙古万户哈剌立刻跳了起来,大声劝阻,“大人您要自己找死么。今天您放过了雪雪,用不了多久,皇上肯定会接二连三派人过来。眼下各路红巾贼都被打得魂飞胆落,您哪里那么地方,去打发各路援兵?”
“那就让他们在旁边看着便是,老夫问心无愧!”脱脱声音陡然转高,有根暗青色的血管,在额头上疯狂跳动。“自古以来,凡领兵在外的大将,有几个不受猜疑的?即便当年的中兴大唐郭子仪,身边还免不了有个鱼朝恩呢。只要老夫行得正,走得直,身边多了几个眼线,皇上反而更能安心。”
“所以郭子仪在相州城下,被史思明打了个溃不成军!”沙剌班看了看脱脱,兜头就是一盆冷水。“无数忠臣良将的尸骨,成就了他郭令公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