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这小子背地里还打着这主意!”苏明哲等人眼睛一亮,如梦初醒。
无论双方之间的合作最后达没达成,能将淮安军的善意带回去,朱重八都等于替郭子兴立了大功。而相比淮安军的善意,长腿女不问青红皂白亲自跑到淮安军这边问罪的鲁莽举动,也就是有功无过了!里里外外,姓朱的小子都把便宜占了个十足!
朱重八毕竟只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青后生,甭看刚才在涉及到濠州军的整体利益时,能够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现在有关自家和长腿女两个的一番小心思被逯鲁曾戳破,却立刻脸红了起来。又端了一碗酒,扭捏着说道,“老人,老人家这是何等话来?小可,小可也是,也是出于,出于一番公心。毕竟,毕竟天下红巾,天下红巾原本一家。如果能捏成,捏成一个拳头,驱逐鞑虏的速度也会更快一些!”
“公心,公心!”众人举着酒杯,哈哈大笑。自打碰面儿那一刻起,大伙始终都被姓朱的什长牢牢地压了一头。如今能看到他受窘,岂能不痛打落水狗。
“这个,这个”听众人笑得暧昧,朱重八愈发觉得尴尬。口齿亦不似先前便利,原本古铜色的面孔几乎要滴下血来。
坐在他身边的长腿女兀自不明就里,见心上人受窘,立刻又站了起来,义愤填膺地回护,“怎么了,他说得有错么?难道大伙都是红巾军,不该联合起来一道对付鞑子朝廷么?”
“应该,应该!”众人一边笑,一边点头附和。
“既然应该,你们为什么”长腿女还欲再争论几句,手指却被朱重八悄悄地握在了掌心处。一时间,她宛若触电,后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红着脸,顺着对方的拉力缓缓坐了下去。
“哈哈哈哈!”众人继续大笑着喝酒。转眼之间,先前因为争论而引起的一些隔阂,也随着笑声飞出了九霄云外。再也没人愿意主动提起,更没人再试图将朱重八拉入淮安军中!
既然争议都被大伙心照不宣地搁置,接下来的酒宴,就终于有了几分热闹的样子。宾主之间转着圈互敬,气氛越来越融洽,越来越融洽,不知不觉间,都喝了个眼花耳热。
朱重八忙着回去撮合淮安军和濠州军联手事宜,酒宴刚一结束,就想跟大伙提出告辞。长腿女却是难得有机会跟自己喜欢的人单独跑出来一趟,借着几分酒意,非要在淮安城里头逛个痛快。这种争执,向来是女方赢得最后胜利,放在此刻的朱重八头上也不能例外。勉强劝了几句没有结果,他只好跟此间主人说一声“叨扰”,准备继续陪着长腿女在城内走马观花。
“那就让徐千户给你们当个向导。本总管不胜酒力,就不勉强相陪了!”朱八十一笑了笑,非常客气地提议。
眼下淮东路的军务、民政刚刚步入轨道,他当然没时间继续耗在朱重八身上。哪怕对方是卧龙凤雏,只要无法收集到自己麾下,也不值得他浪费更多力气。
“那小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朱重八也笑了笑,躬身抱拳施礼。眼下淮安城内看起来好像到处都是秘密,一旦走到了不该走的地方,有徐洪三这个“御前侍卫统领”陪着,也能避免很多误会。
说着话,大伙便拱手告辞。朱八十一站在酒楼的窗口目送徐洪三、朱重八和马大脚等人的身影走远。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声冲逯鲁曾吩咐,“善公,麻烦你帮我给赵长史和李总管各写一封信,邀请他们下月初,一道发兵攻打高邮!”
“请赵长史和李总管?”逯鲁曾微微一愣,旋即低声提醒,“赵长史那边恐怕无暇分身,而李总管刚刚受了伤”
“他们两个不能亲自来,各自派一支兵马来就行!”朱八十一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摆摆手,继续背对了老进士说道,“朱重八今天说得对,那都是蒙元朝廷的地盘。朱某没资格把它视为自己的盘中餐。善公,咱们先前的眼界,有些窄了!”
“这”逯鲁曾先是低声沉吟,随即也觉得脸上发烫。打下淮安之后,他和朱八十一两个都犯了同样的毛病。总想着防着这个,防着那个,跟这个争,跟那个夺。却没有仔细想一想,此刻全天下实力最强大的,依旧是蒙元朝廷。红巾军将领们之间算计来,算计去,只会便宜了鞑子。
“跟李总管和赵长史联手,总比便宜了外人强!”同样的话听在苏先生耳朵里,则完全是另外一番含义。“好歹大伙同属于徐州一脉,互相帮衬一下也是应该。而郭子兴和孙德崖,他们两个算什么东西?!”
“把他们两个也算上,如果他们两个肯出兵的话,就是五方联手!”朱八十一毫不犹豫地忽略了他的话,继续低声吩咐。“打下高邮之后,所得财货按五方出兵多少来分。如果能顺利打下扬州,饮马长江,就把运河以西的泗州、天长和滁州,全都交给李总管治理。”
“啊,那,那可是——?”苏先生又愣了愣,大惊失色。如果把运河以西的地盘全交给芝麻李的话,有机会窥探江南的势力,就又多出了一家。芝麻李的势力范围,也从宿州、蒙城一带,直接扩展到了长江以北。转眼间就增加了一倍有余。
“交给参谋部,照这个计划做一个方案出来。朱某原本就是李总管的部将,打下了地盘,没有不交给他的道理。”朱八十一笑了笑,继续吩咐。
没见到朱重八之前,他心里已经有了‘天下英雄不过如此’的想法。而今天与朱重八碰了面儿,才发现自己跟真正的英雄差距有多大。且不说权谋方面,对方一个顶自己俩。就是眼界和心胸气度,恐怕也甩了自己好几十条街。
“就这样做吧,都督所言没错!”没等其他人反对,逯鲁曾抢先表态。“江南眼下是蒙元朝廷的地盘,咱们防得了郭子兴,不可能防得住全天下的英雄。况且,徐寿辉的兵马,一直就活动在长江以南!”
这下,众人谁也不再劝谏了。老进士虽然领兵打仗的本事一塌糊涂,看事情的眼光,却是他们中间最为长远的。既然连老进士都觉得大总管的安排对,大伙选择跟着执行就是,没必要再继续显摆自己聪明。
“都督,有句话,老夫不知道当不当讲?”帮助朱八十一说服了众人之后,逯鲁曾的脸色却愈发地凝重了起来。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忽然以极低的声音说道。
“说吧,您老也知道,咱们这里没那多没顾忌!”朱八十一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吩咐。
“都督,请看老夫掌心!”逯鲁曾却没有立刻开口,又犹豫再三。忽然走到桌案旁,用右手的食指沾了几滴酒,在自己掌心匆匆写了一个字,然后背对着其余众人,缓缓地将掌心举到朱八十一眼前。
“杀!”花雕酒在干瘦的掌心上留下的痕迹,竟是耀眼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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