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请陛下重新将财赋核计之权,放归金部、仓部。”杨炎趁机继续建言。
南园内,高岳接下来的话更让刘晏背脊和手足发凉,“那么一旦圣主答应将盐利移至左藏,那么杨炎会进一步要求将审核权力送回户部有司。”
“逸崧说的是——这权力表面上是从‘中官宦寺’手中,送回给户部,而实际上是从‘判度支’那里交给户部的‘金部司’、‘仓部司’?”
“使相所言无错,杨炎口中的‘有司’绝非度支司,而是金部司和仓部司,因为他的同党韩洄、杜佑分居二司。”
屏风后,烛火葳蕤,刘晏却不由得往后退了步,有些目眩头晕,他这双眼睛可是能见到“天下钱谷流动”的啊!
“如此说,我这个判度支也没有理由再存在下去了?”
“非但如此,唆使圣主罢盐铁转运、判度支,将财赋重新收归户部金、仓二司后,他会在账簿交割核对时,抓使相的痛脚——委派韩滉为浙东西观察使,常衮为福建观察使,而韩洄、杜佑等入户部,就是为这个而准备的。”
听到这话,刘晏不由得错愕异常,即便是理财高手,可他是真的没想到,“也即是说,小杨山人要罢盐铁转运,又夺判度支,由户部金仓二司来重掌利权——荒唐荒唐,就算是罢了度支、转运,废了各地的巡院,他小杨山人难道不清楚,以户部现在的状态,靠什么去收取各地财赋,又靠什么将各地财赋运至京城,聪敏如当今圣主者,又怎么会相信这套说辞?”
刘晏说的意思没有错,当时唐朝的财赋机制,自肃宗时代就基本形成“西归度支,东归转运”的格局:原本韩滉是户部侍郎兼判度支,而刘晏则是东南诸道转运使,而今韩滉被罢免后,西度支、东转运之权便集于刘晏一手,而原本管理天下财利的户部四曹,其职责权力早在安史之乱前就被各种专使侵夺,不过徒具形骸——杨炎罢度支、转运容易,可怎么让已完全瘫痪的户部金、仓二司迅速运转起来,接替度支、转运的职能呢?不过痴人说梦。
但高岳其后却说:“诚然,尚书六部,原是天下理政之本,可如今兵部无戎账,户部无版图,衡水不管山川,金仓不司钱谷,秘书不校勘(你这样说曾经的自己真的好吗),著作不修撰,官曹虚设,俸禄枉清,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杨炎将利权收归,也无法改变这样的局面。但使相可曾想过,其实国库还是私库、专使抑或户部之争,不过是杨炎的借口罢了,他想的不过是借此营造威势,要夺的是使相你手里的权柄!而使相又有无想过,杨炎可不可夺取天下利权,不在杨炎,也不在使相,最终在于圣主!”
“圣主?”听到高岳的话后,刘晏这才重新醒悟,在这场残酷的“甲乙判”里,新皇帝李适才是那位手持笔墨下判文的。
而而今执掌天下利权的他,在李适的眼中,还是位标标准准的韩王党啊!
紫宸殿内,李适接过杨炎呈上的奏疏,接着用笔在其上写了个大大的“依”字,随后皇帝皱起眉头,另有深意地问了杨炎句话:“杨卿锐意革新的种种,势必会和度支、转运起冲突,试问刘士安会认可杨卿的这番做法吗?他又肯不肯将二专使的大权相让于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