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待我甚厚,两兄弟一起长大。一起承担最后的希望,他败亡、死时来不及说出半字遗言。只有最后向我望来一眼,从那时起就时时刻刻再不会散去的目光永远注视于我......仇敌却在决战前一瞬飞仙去!
所有坚持所有死亡意义何在。没了意义,就只剩下:恨。
师弟一口鲜血化雾,喷出人栽倒。
再醒来时,天魔大殿不再,满目血腥不再,荒凉戈壁中上小小的帐篷中。只有一位老迈师伯在身边,他的手搭在‘师弟’的腕上,似是在为他疏导凌乱元气,可师伯已经死了。
师弟醒来前一刻。师伯已然命火燃尽,撒手西去。帐中有象征着天魔宗传承的空来铁匣,帐中有一方玉简说明前因后果...一睡千年,魔宗不再,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得千魔聚顶、又被同门用尽心思照料着、助其理顺元气的绝世魔头!
‘师弟’便是前身魔君的师公。戚东来、蚩秀两人的太师公了。
一人游走天下,寻找零落同门,收拢最后势力遁于世外,收徒、传教...空来山上魔焰熄灭,但人间里仍保留了魔家火中。一点一点发展壮大。
太师公修成千魔聚顶,可是登仙路断,没机会证道,没机会再去寻找岐鸣子,他只是个无匹强大的凡人,心怀大恨,安安静静行走人间,播散魔家火种。
太师公故去时,留遗愿于亲传弟子:修炼成魔,寻岐鸣子!
岐鸣子与天魔宗的战事已经了结,再向他寻仇不符真魔本意,怀此心对魔修有害,是以这个仇与魔宗无关、与其他所有天魔弟子都无关,只是‘太师公’一脉的‘私仇’。由此事情变得可笑了......
师公接位也接下了岐鸣子的画像,接下了这一段私仇。
师公未能成魔,陨落,师父接位接画像。
成魔之前,没人知道自己能成魔,前任魔君也一样不晓得。对刻意培养的两名爱徒,前任魔君不做任何保留,是以戚东来、蚩秀自小便知岐鸣子其人,永为仇敌!
岐鸣子,无名辈,死前无人知其非凡,死后亦无画像流传,除了魔君一脉代代相传的这一张。是以别人不识得老道,戚东来和蚩秀却在相见第一刻就认出了他。
蚩秀、戚东来都没想到,已经飞仙去的仇人竟又重返人间,再战天魔。事情必有连串因果,内中情形复杂,可再有因果、再有曲折仇人也还是仇人,仇人永远是仇人。
打不打得过?没关系的,蚩秀已经在玉玦中说明一切,交代给了弟子。
死何足惜,我有传人!
......
小师娘说过,成大器者都要有自己的‘拍子’,斗战、修行、做人都是如此,剑法也不例外。
如今苏景的本领攀临人间绝顶,剑术一道也多有领悟,但剑上的‘拍子’,他还谈不到。修行二十甲子有余,遇到高人无数,但真正将剑术纳入自己气意的,以前苏景只见过‘三个半’。
一为陆老祖,长剑划天河,天河生寒月,人入天河去,剑自明月来!其势煌煌,他的剑上拍,当得一个‘宏’字;
二为小师娘,三剑卷碎无边血海,一念剑出四百里,剑出鞘无血不归,必杀命,她的剑上拍,当得一个‘戾’字;
三为叛徒叶非,这不是高看他,或许叶非比不得陆老祖、小师娘,但他的剑自有气意,以剑驭剑,以血、身、命养剑,他的剑当得一个‘活’字,一是剑被他养活了,二是再好的剑也是为他而活,为自己活得痛快,绝顶好剑说弃就弃,这一重上苏景自忖不如他。
最后‘半个’,只因苏景从未真正见过其人:师尊陆角八。光明顶传人,无缘拜会恩师,可他得过师父传下的剑符,闯荡南荒能够活着回来,全靠师尊剑符,事隔千年可第一次发动剑符的情形犹在眼前——炸碎个太阳给敌人看,给敌人个好看!剑上之‘烈’,问天下谁出其右。
三个半,再无其他人了。不是说没人比他们更强,老天魔秦吹、墨巨灵天理、十一哥瞑目王等等,强则强矣,但剑上无韵......直到今时此刻,苏景观战、岐鸣舞剑,苏景再见剑上拍:
穿梭天地间,见过怒海暴潮,见过大漠雄风,落身山峦中,忽觉感动:天青蓝白云朵朵,山苍翠白鸟穿林...好生静谧好生安逸,可天、云、山、林全都不是重点,重点只在身边轻轻流淌山溪。
就是山溪了。如此浅薄却如此从容,藏在山中全不醒目,有它没它都无所谓,可它管那山多高,管那天多远,只管自己流淌,仿佛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事情仅在于‘流淌’二字,仿佛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能够阻挡它的流淌。
流淌、从容、平顺、不醒目甚至连杀气都不存,可就在这场‘流淌’中,他的剑如溪水,融化了恶蛟、洗去了云雷,就连那一道道天地裂璺也在‘溪水’中被轻轻抚平。
无以复加的从容,涓涓之剑,岐鸣子之剑。
连串猛攻全无效果,‘血世界’中的天鹏突然在九霄云中翻了个跟头,旋即巨鹰不见,就此化作浩荡魔焰,黑色烈火就此铺满乾坤!天地间,一寸一烈焰,一寸一杀机!
恶斗酣,蚩秀攻势汹汹。
苏景却叹了口气,问戚东来:“让你师弟撤去‘身化乾坤’之术吧,我愿试剑岐鸣子。”
岐鸣与天魔的恩怨,与苏景全无关系,本来没他插手的余地,可这件事来得太蹊跷,魔君可以不管事情经过直接向岐鸣子寻仇,苏景却不能不过问,最最简单的:他怎么回来的,为何他能回来、离山三祖却被斩杀半途。他是否也如驭人仙、忠义魔那般记忆混乱。同为归仙,他与墨十五之间有没有渊源......
再就是,苏景终归不忍看着蚩秀惨死。
“你也看出来了?”戚东来的表情很怪...或者说表情本身不奇怪,怪的是这样的神情,怎会出现在以惹人憎恶为荣的虬须汉脸上:空明。
甚至都不能算是‘神情’,由内之外、从气入意再自意还真的空明,仔细看,骚人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却就那么没来由的,让人想到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然后,这个无垢琉璃般的大汉,浑不成体统的蹲下来,裤袋未解,但妥妥当当的屙屎姿势。蹲下后,戚东来继续道:“以你的心思,当不难猜出蚩秀为何要化乾坤、收敌人入身吧,这是他擅长的打法...也是绝不会被外人插手的打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