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王元详握手成拳,在桌上重重一敲,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真阴险,明知道林琅的孩子不是他的,还照样立为太子,推在人前做挡箭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皇位,其实原本就该我来做,我的母妃出自名门高氏,他的生母只是个汉人。”
心里一旦起了这样的念头,不甘就会像越涨越高的潮水一样,将他整个淹没。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双眼血红地看向东阳王:“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太子已经说服了平城的守军,”东阳王继续循循善诱地说下去,“他迟迟还没有动手,就是因为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会帮着外人,还是帮他。”平城有六万守军,其中有几位将领,曾经是东阳王的部下,在东阳王世子的劝说下,嘴上答应了会站在太子这一边。可东阳王是不会把实情告诉北海王的,他要的就是,让北海王以为已经万事俱备,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当上太上皇。
听了这话,北海王立刻双眼放光:“好!不愧是我的儿子,够胆量。要是连我这个亲生父亲都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我连夜就把我的亲卫也调去平城,跟他说服的守军合在一处。”
“不,不必这样,”东阳王元丕笼着手轻轻摇头,“我听说皇帝已经下了密诏给太子,让他尽快返回洛阳,不如你们约定一个日期,太子假装奉诏,带着人马一起回来,你在城中攻破宫门,父子同心,里应外合,还有什么大事做不成?到时候,本王肯定也站在你这一边。”
北海王元详愣了半晌,忽然仰头大笑:“正是这个道理,父子同心,里应外合,这天下迟早还得姓拓跋,谁要姓这‘元’字!”
东阳王见他决心已定,才又细细地叮嘱了他几句,何时起事,如何与太子联络,都早已经安排好了,只能北海王应允。一切都商量妥当,北海王便匆匆离去,临去前还不忘对着东阳王许诺:“您让我们父子终于能相认,又帮了这么大的忙,等事成之后,我一定让元恂封您一个监国摄政王。”他似乎已经看得见通往太极殿那张龙椅的道路,眼前一片光明璀璨。
等到北海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东阳王才冷笑着啐了一口:“呵,监国摄政王?呸!这就真当自己是太上皇了!拓跋氏先祖英明神武,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笨的子孙来?”
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高清欢接过话去,声音仍旧跟从前一样悠悠荡荡:“王爷生什么气,应该高兴才对,要是北海王不蠢,哪能这么容易就说服他跟太子一起,做这要命的勾当?”
东阳王冷哼一声:“这对父子,还真是蠢到一起去了,原本还以为要威逼利诱一番,这回倒是省了。”他回身扫了高清欢一眼:“你那个妹妹,不过专宠了一个月,就被关进小佛堂里去了,她到底有没有把依兰香用在皇帝身上?怎么宫中没有一点皇帝生病的消息传出来?当年太皇太后留下的迷信上说,至少要熏五六次依兰香,才能把毒性全都诱发出来。”
“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王爷现在才开始怀疑我,不觉得太迟了一点么?”高清欢不紧不慢地说着话,看见东阳王的脸色微微变了,才微微抿开唇角笑道:“皇帝患病,哪能那么轻易让外人知道?他突然离宫,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本身就可以说明些什么了。照容做事一向稳妥,这些年也从没有出过差错。”
他略微抬起头,晦暗的光影在他五官上勾勒出浓重的阴影,原本就十分妖异的面容,越发带上了几分奇诡:“再说,王爷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了。”
东阳王盯着高清欢看了半晌,眼中浮起一层狠戾,接着才慢慢散去。明明是高清欢在替他做事,可他却从来都看不透这个人在想些什么,甚至隐隐觉得,高清欢才是那个牵动、安排一切的人,连他自己,都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
他捋着胡须说道:“本王不过问一问,你就说出这么一大通话来。我还不是怕这对父子愚蠢,要是皇帝没有毒发,他们两个人合起来,也不是小皇帝的对手,只怕连那个二皇子都未必斗得过。你想出的法子确实很好,本王不用费一兵一卒,只等着坐收渔利。要是他们真能侥幸成了事,再杀了他们也不迟。”
东阳王眯起眼睛:“要是他们不成,本王也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太皇太后还留了一样东西给他,那才是他最后一道护身符,不到关键的时候,不能轻易拿出来。
无论东阳王是质问还是拉拢,高清欢都只是淡淡地笑着,似嘲讽,似悲悯。等到东阳王把话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吐出一句话:“我也一样,已经想好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