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闲闲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奶娘抱着怀儿从内殿走出来,指着各位娘娘教他行礼问安。怀儿毕竟还只是两岁的孩子,腻在奶娘身上不肯下来,也不肯乖乖地叫人。有人到他面前来时,他便害羞似的把头转向一边,可过一会儿听不到声音,又会悄悄地转过头来看。那样子不像是害羞怕人,倒像是在故意跟人捉迷藏一般。
王琬逗着怀儿玩了片刻,幽幽地叹息道:“皇上的三个皇子里头,最讨喜的就是这个小皇子了,叫人一看就打心底里喜欢。”在座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倒不好接着说下去。大皇子从小就木讷,二皇子虽然聪敏,却太过老成,看着实在不像个小孩子。只有这个最小的怀儿,天真好动,真正叫人喜爱。
怀儿穿着一件宽松的小褂子,露出的半截胳膊上,还带着红色的印记,是前一阵子生疹子留下的疤痕,已经快好了。小孩子的脸变得也快,刚才还嘻嘻笑着,转眼就扭在奶娘身上,口中嘤嘤地叫着,谁来哄也不理。
奶娘赔笑着对几位娘娘说:“小皇子这是困了,每天这时候都该睡午觉了。”
冯妙见时间也差不多了,起身说道:“既然这样,就让小皇子休息吧,咱们改天再过来。”她向外走了几步,经过高照容身边时,像是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身子一歪,险些就要跌倒。忙乱之间,她顺手往旁边的人身上扶去,稳住自己的身形,手上看似无意地一扯,刚好扯掉了高照容面上的轻纱。
宫女忙忙地上前来搀扶,冯妙看了一眼脚下,对双明殿的小宫女说:“想必是刚才聊天解闷时吃剩的果核掉在地上,这才滑了一下。本宫倒是没什么要紧,可要是小皇子在这里跌倒了,你们怎么担待得起?”宫女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忙忙地跪在地上用手捡起那几枚果核。
此时,卢清然突然尖叫了一声,指着高照容的脸说:“你……你这是怎么了?”听见她的话,原本在看着冯妙的王琬和崔岸芷,也转过头去看向高照容,只见她原本容色姝丽的脸上,整个都红肿起来,连片的疹子几乎彻底盖住了细嫩的皮肤。
崔岸芷上前看了看说:“不知道是过敏还是上火,这么严重的疹子,怎么也不请御医来看看?”她一向性子稳重温吞,这些年一步步也晋到了贵人夫人的位份,她说的话,其他人倒是都肯听。
王琬也跟着应和:“崔姐姐说的是,刚才小皇子身上也有几个红点,该不会也是要发起疹子来吧?也不知道高姐姐这疹子,传染不传染……”
宫女去请了御医来,替高照容诊脉。此时已经没办法遮掩,高照容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臂上也分布着大片大片的红疹子,有些地方都已经磨破了。
御医仔细看了看,又问了宫女几个问题,躬身说道:“娘娘这是热毒诱发的疹子,多半是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所致,臣开几副药内服加外敷,应该半个月左右就会好转。只是娘娘宫中还有两位小皇子,请万万小心,不要让小皇子沾了疹子破口处流出的脓水,小孩子身子娇弱,沾了带毒的脓水,也容易发起疹子来。”
等到御医开完了方子,冯妙才说道:“这事情原本不该本宫过问,可是既然遇到了,又涉及皇上最喜爱的两个皇子,本宫就不得不问上一句了。宫中妃嫔染上恶疾,是不是就不该继续抚育皇子了?”
话一出口,高照容就冷冷地看了冯妙一眼,她已经知道了冯妙要做什么。可她很快收起脸上的冷意,转头对奶娘抱着的怀儿柔柔地说:“怀儿,母妃生病变丑了,大概不能照顾怀儿了。”
怀儿似懂非懂地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半空里对着高照容抓过去:“母妃,要母妃……”
冯妙的心头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小孩子并不懂得分辨善恶,只当对他和颜悦色的人就是好的。高照容暗地里让怀儿受罪,可平日里对怀儿却十分和善亲昵,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便跟高照容更亲近些。
她深吸口气,不让别人看出她情绪上的变化,对着额上出了一层冷汗的御医说:“看你的年纪,在太医署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吧?就算没有亲眼见过,脉案上也该有记录,宫中究竟有没有过抚育皇子的妃嫔染上恶疾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