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知道他问的是何人,神色间便有些黯淡:“总归是朕让她伤心……”这些话,即使亲近如始平王,也不能完全分享,他却愿在此时对王玄之说起。
“那孩子竟会是碧眼的,我也觉得很奇怪,南朝也有不少富足人家会买碧眼的歌姬舞娘,但只要父母双方有一方是汉人,就从不会生出碧眼的孩子。”王玄之低头沉吟,“不过我可以保证,妙儿绝没有受辱,上元夜当天,便是我带她去明秀堂换了衣裳,她带回去的那件衣裙上,只有领口撕破了一点。至于她有没有私通旁人,皇上只会比我更清楚。”
拓跋宏双眼直直地盯着王玄之,心如涨潮的江岸一般,涌起滔天巨浪,只是尽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也许上天真的听见了他以天子之名所做的祈求,不但给了他怀儿这个孩子,还给了他安好如初的妙儿。
“妙儿是个有什么话都喜欢藏在心里的人,皇上没见着她生育时的样子,真正是万幸。她原本就体弱,那天又受了些惊吓,服了催产的药剂,孩子生下来,连抱的力气都没有……”王玄之微不可见地摇头笑了一下,如果那是他的孩子,恐怕免不了要长成一个饱受溺爱的纨绔子弟了,想着妙儿挨过的疼,他便一下也舍不得动那孩子。
拓跋宏的手指捏紧,妙儿痛苦无助时,他竟都不在身边。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快些攻下前方的城池,早一日回到华音殿里,跟妙儿好好说几句话。
王玄之凝神想了想,接着说道:“也许皇上返回洛阳以后,需要好好地查一查。妙儿临产那天,还在萧鸾的书房里发现了模仿皇上字迹的书信。那封信已经被我烧掉了,但是看那信上的口吻,应该不是第一次送信了,我猜想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把视线转向一边:“至于妙儿的心结,臣只帮皇上攻城,不帮皇上攻心。”
洛阳皇宫内,冯妙正命人把制好的冬衣装裹起来。灵枢和素问正带着小太监一起忙碌,她自己站在轩窗边,心里乱成一团。寒冬腊月天气阴冷,小孩子根本不会生什么湿热疹子,高照容的话分明就是威胁。她相信高照容不敢明目张胆地害怀儿的性命,可她却有得是办法,能让怀儿吃苦受罪。
素问见她脸色不好,拿了一件水貂毛披风,给她搭在肩上:“娘娘,窗口风冷,还是到里面去吧。”
冯妙知道她有话要说,抬手压住披风带着绒毛的领口,走进内殿去。
“娘娘,”素问对她附耳低语,“我知道您在为什么事闷闷不乐,公子既然让我和灵枢照顾您,那我们自然什么都肯帮娘娘去做。我只想对娘娘说一句话,只要是您想得出的药剂,我都配得出。”
冯妙见识过素问的医术和药道,知道她并不是随意夸口,只是用药害人,她始终不大愿做。
“娘娘,我刚被公子带回建康时,人长得又黑又小,去买布料时,店里的人总是欺负我,把边角残破的布料给我,还说什么样的人就合该用什么样的布料,像我这样矮小的,用整幅的布也是浪费。”素问对着冯妙,忽然说起从前的事来。
“这事后来被公子知道了,他叫我再去买布时,把铜钱预先放在猪油里滚上一圈,再沾满污泥,付钱时对那势利眼的店主说,什么样的人就合该赚什么样的钱,像他这样龌龊的,用干净的钱也是糟蹋。”素问笑了笑,“公子后来对我说,对付这样的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冯妙侧头听着,也忍不住发笑,这股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让人无地自容的作派,的确是王玄之的风格。
她叹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眼中忽然一亮:“是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只顾着担心怀儿,倒忘了事情的关键在哪里。”
“素问,我的确需要你帮忙配些药剂,”冯妙转头看着她,“不过,纠正一个错误,不应该用犯下更多错误的方式来做到,我有我自己的底线,那就是绝不伤害小孩子的身体。”她仔细想了想,说出几种药来,让素问先去准备。
有王玄之出谋划策,大魏很快就如愿攻下了几处重镇。拓跋宏在两国边境处,将俘虏来的士兵全部释放,愿意返回故土,或是愿意留在北方生活,全都听凭他们来去自由。
这些南朝士兵里,原本就有不少祖籍北方的人,当年晋朝皇室南迁时,才辗转去了南方定居,再没能回北方来。比起南朝皇帝、将军的暴虐压榨,拓跋宏既甩掉了这个大包袱,不必花费巨大的开销来关押他们,又赢得了空前的名声威望。
拓跋宏的车驾返回洛阳时,已经是仲春时节。原本到了该播种的节气,这一年的洛阳,却一滴雨也没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