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阿陵侯爱惜士卒,素得军心!”
“陛下……”
阴虚、邓启、赵歆等文官,还有若干昔日曾经追随过刘縯的武将,纷纷上前表态,支持阴就的主张。
“嗯——” 刘秀低声沉吟,目光扫视群臣,眉头再度皱了个紧紧。
他万万没想到,阴就,或者说阴家的势力,已经变得如此庞大,甚至已经得到了大哥当年那些旧部的支持。
“陛下,微臣以为,任将军虽然忠勇,却没有独自领军的经历,不宜取代邓将军为帅!”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大殿门口处响了起来,迅速吸引了他的目光。
“子安,莫非你也有人选向朕推荐!” 刘秀楞了楞,脸上的笑容,隐约有些发苦。太学系,这个刚刚出现的派系,迫不及待地将触角伸向了兵权。
“杨子安?” 正在为任光争取主帅位置的南阳系文武们,纷纷扭头,恰看见车府令杨睿那苍白的面孔。
此人乃是刘秀太学的同窗之一,名声、本事都不怎么显赫。毕业之后,在王莽的大新朝里,也只做了一个年俸一百石的小官儿。刘秀在河北称帝之后,他冒着沿途被盗匪杀掉的风险前来投奔,因此,才被授予了车府令的职位,算是终于否极泰来。
这样一个没跟脚,没名望,全靠着同学之谊才混上六百石俸禄的小官儿,他说出来的话,能有什么分量。因此,大伙只是为了维持朝堂上的和气,准备耐着性子听上一听,然后就直接忽略了事。
谁料,那杨睿却丝毫没有六百石小官儿应有的谦卑,快速向前走了二十几步,在刘秀面前重新站稳,朗声说道:“阳夏侯冯异南渡以来,攻城略地,每战必胜。且勤勉爱民,从不纵容属下侵扰百姓。我军能够被视为仁义之师,阳夏侯居功至伟。如果必须派遣阳夏侯去接替邓将军,非但可以遏制赤眉军的疯狂东进,长安、三辅等地的百姓,也会慕阳夏侯之名,争相为我军提供支持!”
话音落下,非但原本以为他会推举同学取代邓禹的郭况、阴就等人目瞪口呆,就连又开始坐在绣墩上背靠着柱子闭目养神的冯异,都满脸愕然。
杨睿前半句话,没有半点儿问题。河北汉军南下以来,冯异每战必胜,功劳和声望远在其他诸多将领之上。但是,功高必然震主,如果把打败赤眉的机会,也给了冯异,此人就彻底成了河北汉军第一将,在军中的声望和影响力,就直追当年昆阳大捷之后的的刘縯和刘秀!
刘縯当年为何让刘玄感觉芒刺在背,就是因为他在军中的声望和影响力太大,如果起了谋反之意,刘玄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能阻止。如今冯异如果威望和影响力追上了刘秀……
“杨卿之言,甚合朕意!” 唯一不觉得惊讶的,只有刘秀本人。只见他紧皱的眉头彻底松开,身体后靠,如释重负,“阳夏侯用兵谨慎,且爱惜百姓,正是最好的领军人选。来人……
“不可!” 尚书令伏湛果断站出来,大声劝阻,“陛下恕老臣直言,杨车府的提议,实在有失妥当!”
“为何?” 刘秀眉头再度皱起,强忍着怒气,沉声询问。
“冯将军南下以来的功劳,有目共睹。但若事事以他为主,岂不是令宵小之辈笑我大汉无他人可用?偌大的江山,只靠冯将军独自支撑?” 尚书令伏湛身上,终于有了几分读书人味道,顶着刘秀的目光,大声回应。
“陛下,冯将军身上旧伤未愈,不宜再度领兵出征。”
“陛下,伏尚书所言有理,我朝人才济济,岂可事事都依靠冯将军?!”
“陛下,我朝百胜名将,不下二十人,陛下为何独爱冯将军?”
……
阴就、郭况皇亲国戚,以及其他一些自认为有远见的文臣武将,纷纷开口。坚持要求让冯异暂且在洛阳城内养伤,把领军出战的机会让给别人。
“陛下,末将身上的箭伤发作,最近的确疼得精神恍惚。” 无法承受四周围蜂拥而来的敌意,冯异悄悄叹了口气,站起身,学着景丹等人先前的模样,主动表示不堪重任。“西征军的主帅人选,末将恳请……”
“公孙,不要说了,你的难处,朕明白!” 刘秀脸上的笑容,再度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手扶桌案站起身,高声打断,“朕不是刘圣公,也看不起刘圣公!你放心去,朕在洛阳,为确保钱粮不给,样样不缺。”
“陛下……” 冯异心中一暖,眼睛立刻可是发红。
“你放心,朕的大汉,不是大新,更不会是更始朝那个互相倾轧的聚义厅。任何人为朕在军前浴血奋战,朕都不准许有人在背后捅他的刀子!” 刘秀冲着他笑了笑,取下佩剑,轻轻拍在了御案之上。“从今日起,有敢出言离间你我君臣者,要他敢开口,朕就决不让他活着走出皇宫大门!”
“啊——”原本还想再出言劝阻的伏湛、阴就等人,被吓了一大跳,顿时全都主动三缄其口。
然而,冯异却红着眼睛躬身下去,大声补充,“陛下,请恕末将不敢受命。”
“啊……” 众文武再度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冯异今天为何如此“不识抬举”。
“昔日秦晋交兵,秦穆公力排众议,坚持以孟明视为将,最后洗三败之耻,成五霸之业!”不待刘秀发问,冯异深吸一口气,高声补充,“仲华才高志坚,堪做陛下的孟明视!末将,愿为其副,全力佐之扫荡赤眉,为大汉夺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