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理想总是很美满,现实却经常令人扼腕。七月份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邓奉、严光、朱佑三个,都在四处投递名刺和文章,以求能被相关衙门选中,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周围的同学们,情况也基本跟三人类似,投出的名刺和文章,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原封不动退回,传说中的求贤若渴场景,根本就未曾出现。
长安米贵,居之不易。眼看着秋风将起,依旧有八成以上选择当年卒业的学生,无处容身,大伙可就都着了急。纷纷串联起来,四处鼓噪。两位祭酒刘歆(秀)和扬雄闻听,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领一干秀才、公车出马,极力安抚,并承诺将学子们的诉求直达天听,才勉强稳住了众学子之心,没闯下惊天大祸。
太学里距离皇宫如此之近,里边的动静,当然瞒不住圣人天子王莽的耳朵。学子们串联鼓噪的事情才过去两日,圣人天子就睁开了重瞳,亲自颁下口谕,着令朝廷各级衙门广纳贤才,相应官员不仅要认真筛选太学生投递上门的名刺,更要主动去太学招徕优秀的学子入幕。
这一句话,可比学子们千言万语都好使。从口谕传下的第二天起,太学之内,就各色朝服涌动,官员们个个变得求才若渴,再也不提,最近数年太学扩招过快,自己麾下早已人满为患这个“茬儿”。
顿时,不少学子都被慧眼识珠,迅速找到了报效国家之处。一些连续几年都在岁末大考中名列前茅者,还直接被纳入了九卿门内,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光明却总是别人的,好运气也总是绕着“倒霉鬼”走。又过了半个多月之后,就连苏著这种岁考成绩非常一般的人,都有了满意去处。邓奉、严光和朱佑三个,居然依旧无处容身。
这一日,刘秀又陪着三位好兄弟投递名刺和文章回来,四人都被累的形神俱疲,正准备到校门口的汤水馆子喝一碗黄酒,以浇心中块垒。忽然间,身背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文叔,仲先,子陵,士载,你们几人居然也在?快过来,一起喝上几杯。今天的账,全由沈某包了!”
四人闻言回头,恰恰看到快嘴沈定红光满面的模样,忍不住愣了愣,笑呵呵地询问:“沈兄今天莫非遇到了什么喜事?居然如此客气!”
“是啊,沈兄,莫非你找到了一份美差?快说来听听,让兄弟几个一块儿替你庆贺!”
“应该是了,沈兄品学兼优,出身也非同一般!”
“恭喜沈兄!“
最后一句话,毫无意外出自严光之口。敏锐如他,根本不用细问,立刻判断出沈定之所以主动请客,是为了炫耀成功出仕。
果然,不待大伙的话音落下,快嘴沈定就迫不及待地摆手,“见笑,见笑,让诸位哥哥见笑了。论学业,太学里头,谁能跟你们书楼四俊相比。沈某只是运气好,写的文章对了一位世伯脾气。被他看中,提携我补了个共工命士的缺,下月便可就职而已!”
“啊?恭喜沈兄,贺喜沈兄!”
“请客,请客,沈兄果然应该请客!”
“大伙今天必须吃穷你小子,以消心头之恨,哈哈哈……”
刘秀等人先是大吃一惊,随即纷纷大笑着拱手。
新朝官制,三公六卿之下,各有三个大夫。二十七名大夫之下,则有八十一名元士。每名元士之下,再配三名命士为佐。而共工原名少府,主管山海地泽税收和百工经营,绝对肥得流油。
沈定刚一卒业,就进入中枢要害部门任职,并且做了年俸六百石的共工命士,前程堪称远大。人逢喜事精神爽,出手就变得格外痛快。先笑呵呵接受了众人的道贺,随即手拍桌案,命令店家捡拿手上。不多时,就将大鱼大肉,摆了满满一张方桌。
刘秀等人平素跟他走得颇近,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所以也不跟他客气,先笑呵呵坐下,然后端起酒盏,再度替他祝贺。
转眼间,大伙喝得眼花耳热,回忆起四年来身边发生的种种,都不胜唏嘘。再说起将来有了差事后,就要天各一方,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相见,更是红了眼睛,相对举盏狂饮不断。
沈定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人品和学业却都不差。前一段时间虽然因为隐约猜到了王固被阉割之事,可能是马三娘所为,担忧自己受到牵连,主动与刘秀等人拉开 距离,但内心深处,却依旧念着四年来大伙的同窗之谊。多喝了几盏之后,他头脑就开始发热。四下看了看,用力扯了一把邓奉的胳膊,用断断续续的声音提醒,“士,士载,听,听师兄一句话,别,别瞎忙活了。早日,早日跟文叔一道,去,去孔将军麾下谋个出身吧!暂时,暂时虽然不能出仕,但,但以孔将军的本领,用,用不了太久,肯定,肯定能替你们几个另,另辟蹊径,否,否则,就是你们把文章直接投三公手上,也,也是一样,白,白费功夫!那,那八只蚂蚁,八只蚂蚁和他们各自背后的家人,恨,恨你们入骨!早,早就,早就发下话来,要,要无论如何,坏掉你们几个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