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低低的说完,夏初七的手心已然攥紧。刚好夏问秋把赵绵泽找过去了,贡妃的人就赶巧来了。而且这夏问秋“腹痛难忍”,只怕赵绵泽一时半会很难脱身。
可贡妃与夏问秋,能扯到一块吗?
她不愿意把这样的事情随便嫁接到贡妃的头上,因为那是赵十九的生母。但如果此事不是巧合,东宫与柔仪殿竟然能扯上关系,恐怕与那个向来看她不顺眼的老对手月大姐脱不了干系。
柔仪殿是她第一次来。
入得殿门的时候,嗅着微风里夹杂着的兰桂香气,她稍稍有些紧张。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不为旁的,只因那人是赵十九的亲娘,是她肚子里小十九的亲奶奶。
下了肩辇,晴岚来扶她。
“小心些。”
她轻“嗯”一声,微微低头走路。
可没几步,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幅流云般的裙裾。
“七小姐来了。”
出声的人,柔和端庄,极是熟悉。
夏初七的视线从她的裙裾慢慢地挪到她略带嘲意的脸上,唇角一勾,缓缓的露出一抹灿烂到极致的笑容来。
“月大姐,好久不见。”
月毓微抬着下巴,便不回应她,只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晴岗和一直愉快地冲她挤眼睛的梅子,态度冷漠地道:“贡妃娘娘有交代,今日只见七小姐一人,其余闲杂人等,皆在殿外候着,有茶水招呼。”
“月毓姐姐……”梅子的性子急,不等夏初七开口,便接过话去,大抵她往常与月毓太过熟稔了,话音未落便自然而然地去拉她的袖子。
“七小姐身子不好,少不得有人在旁侍候……”月毓眉梢微动,轻轻甩开手,不咸不淡的堵了回来,“姑娘还是外头候着吧,贡妃娘娘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梅子喉咙一噎,僵在了当场。
她记得在晋王府时,月毓对府中上上下下的人,每一个都和颜悦色,几乎没有人不夸她有当家主母的风范,最是配得上爷了。梅子虽也喜欢十九爷,但也是极喜欢她,极崇拜她。可如今,是因为爷不在了,她觉得没必要再示好了吗?她怎么突然变了?一样的端庄美丽,一样的温和有礼,但眼神里却满是冷漠,就像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月毓姐姐?”
梅子喃喃一声,有挣扎,有怀疑。但月毓一句话都没有与她说,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施施然转身,侧到了边上,“七小姐请吧?”
夏初七轻轻一笑,朝晴岚看了一眼,弯了弯唇角,“月姑姑说得对,贡妃娘娘金贵之身,又恰逢身子不适,确实不便这么多人打扰。你两个在外头等我便是,我很快就来。”
一声月姑姑,噎得月毓面色微沉。
她看向夏初七,夏初七也看着她。
两个人目光交汇片刻,夏初七跟在她后面,一前一后往里走。
入殿的路并不远,却显得有些漫长。
这感觉,好像初入晋王府时,却又完全不一样。
一场浩劫过去,似乎每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转折。
人还是那个人,人却又不再是那个人。
殿内,熏香袅袅。
贡妃坐在花香木梨子上,并未卧榻。
她人未动,却似有花香拂来。未着钗环,一袭柔软轻薄的碧霞罗宫裙,逶迤于地。虽已年愈四十,却依旧美得令人心颤,那眉梢眼底的风情,不若少女的青涩,而是一种成熟妇人的妩媚,看一眼,眼前如有一簇牡丹在绽放,实在雍容华贵之至。
夏初七没有更多的词可以形容这个宠冠后宫的女人,只知自己如今站在这里,与她并非民间的“婆媳”,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能少。
微微一笑,她曲膝福身。
“贡妃娘娘金安。”
贡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沉吟不语。月毓却低哼一声,“七小姐好大的脸面,见了娘娘,不全大礼,就想这般敷衍过去?”
夏初七早有准备,并不意外她的发难,没有瞥她,她只是看向一言不发的贡妃,扶了扶肩下的伤口,微微颔首,看上去恭敬,态度却是不卑不亢,“望娘娘恕罪,民女回京前昔,曾受奸人所伤,如今伤口未愈,实在是不便行跪拜大礼。”
“放肆!”月毓低喝,“在娘娘面前,还敢信口雌黄。你伤在肩下,但跪用膝,叩用头,如何就使不得了?你分明就是得了皇太孙的好,恃宠而骄,没把娘娘看在眼里。”
夏初七侧过脸,看着月毓,轻蔑一笑,“得了娘娘的‘好’,恃宠而骄的人,正是月大姐你吧?”
“跪下!”贡妃突地冷笑。
清脆的声音,如珠落盘,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妇人,听得夏初七耳朵有些痒,再一次觉得这个声音极是熟悉。可这会子来不及多想,只看眼前,非常清楚这两个女人在唱双簧,上来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