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不该收下蔡注的《三经新义》、《字说》、《易解》、《论语解》和《孟子解》。”
当武好古和米友仁、西门青一同离开蔡府,往武家而去的半路上,米友仁皱着眉头和武好古说话,似乎是在埋怨自己的老师。
“不就是几本书嘛,”武好古有些不以为意。“元晖,你要觉得不好,别看就是了。”
此时宋朝的科举也受到了新旧二党争斗的影响,在旧党当权时就以诗赋取士,而在新党上台后又会改成经义取士,搞得天下士子们无所适从。
经义取士就是做文章了,和后世人们印象中用一篇八股文章决定举子前途的科举考试就差不多。
而用什么样的经义去取士呢?自然就是新党的创始人王安石本人的学说——荆公新学了。主要就是《三新经义》和《字说》,其中《三新经义》即《诗义》、《书义》、《周礼义》。另外,由其他新党大老攥写的《易解》、《论语解》和《孟子解》也是科举考试有可能用得上的经义。
而这些经义的本质,就是用王安石和其他新党要人对孔孟之道的理解。
按照旧党人物们的看法,认为王安石和新党的这种做法是将孔孟之道偷换成了自己的思想,因此极是反感。
“有甚好不好的?”米友仁叹了口气,“这些都是荆公新学的书籍,是眼下的士林之宗,又有王荆公之婿蔡元度的注释,当然是科场利器。只是我们得了蔡门的学问,差不多就是蔡氏一党了。”
什么?什么?拿了几本书就入党了?这入党的门槛也忒低了吧?
武好古不大确定地问:“我们……我们现在就是新党了?”
“不是,现在还不是。”米友仁道,“我们若是读了蔡氏注释的经义后得以高中,那无疑就是蔡学士兄弟的门生,就是新党中人了。”
原来入党还是有门槛的,必须中进士,或者文官官阶达到一定的高度才能入新党。要不然最多就是个新党走狗。
“哦,”武好古松了口气,“那你着甚急啊?你我现在可还没高中呢。”
“这不是很快就要大比了吗?”米友仁皱眉道,“万一中了,就得去蔡府称谢递门生帖,日后就是蔡京一党了。”
武好古心想:这倒是个问题,蔡京是奸臣啊,自己要是入了蔡党,那不也成了奸臣了?
米友仁还在往下说:“其实天子若是身强体壮,成为蔡京一党也是无妨的……上面有人,官也容易做。可现在官家的身体可不大好,万一又是太后临朝,可如何是好?”
向太后是旧党的后台,如果让他垂帘听政,那就肯定要尽斥新党中人。到时候米友仁和武好古说不定也跟着吃瓜落。
而且米友仁又是亲贵圈子的人,天然就倾向旧党,现在有可能被打上新党标签,自然非常忐忑——别闹到最后里外不是人!
不过武好古不大担心这事儿,因为他知道蔡京在徽宗一朝可是极尽荣华的。而且向太后好像也没垂帘太久,估计也不长命……多半到不了自己高中,向太后就已经过世了。
“莫担心了,”武好古笑道,“进士可不易得,为师怕是没恁等学问,这一科是不想了,你好好用功或有希望。还是先把进士拿到手,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况且,你就算中了进士,多半也是个司户参军或是主簿之类的官儿,有甚好怕的?做上几年,端王总归亲政了吧?”
米友仁想了想,点点头道:“老师说得也对……还是先把进士拿到手为好。不过进士殊不易得,光靠自习还是不成的,须有名师教导。”
“名师?”武好古皱皱眉,“何处可以寻到名师?”
武好古一开始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走科举上升的路线——实际上他现在也没走这条正道,他走的是做生意加拍马屁的邪道,但是当他上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已经开始觉得一个进士身份是很有用的。
哪怕是倒数第一的正奏名进士(宋朝还有特奏名进士,这个是用来安抚屡试不中的穷措大的,有名无实,一般不会给职官),也能大大方便他日后办学和交游官场。
当然了,寻着正途,他是不可能高中的,哪怕得到了蔡京给予的“科举秘籍”。可是宋徽宗要帮着开挂的话……进士还是可以搞到手的。
不过,武好古的文章也得过得去啊!要不然宋徽宗的挂也不好开啊。
“老师,让我想想。”米友仁思索道,“国子监和太学里面有些名师的……那些民间书院的先生不行,他们的所学应付不了科举。”
王安石的《三新经义》对民间书院的打击很大,因为民间书院往往代表各个学派,譬如关学、洛学、蜀学,各自都对孔孟之道有自己的理解。
而且,大家对孔孟之道的研究,都是建立在汉、唐以来研究的基础上的。可王安石推出的《三新经义》否定了汉、唐以来的研究,称为:“先儒传注,一切废不用”。这也就否定了大量民间儒学书院多年积累的研究成果。
道理谁对谁错且不论,但是要应举就不得不去钻研王安石的学问了。所以国子学、太学、各地府学和州学这些官学,就成了学习“应试”的荆公新学最好的场所。
不过武好古根本不可能去上太学和府学,不是进不去,而是没这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