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院长和老婆一顺边躺在自己医院的病床上,怎么也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他们除了大眼瞪小眼,忍着身体的不适外,还要为唯一的儿子担着一份心。
刘杰到底怎么样了,他们不知道,这些穿着防化服的人嘴巴极紧,除了叮嘱他们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之外,无论他们问什么,都跟听不见似的。
人身自由也被限制,刘院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被囚禁在自己医院的某间病房内,门一律从外面被反锁,他们有限的活动范围,只剩下股病房里的十几平米。
为什么会发生放射性物质泄露呢?为什么他们一家三口无一例外地中招了呢?他曾经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别人说话,知道在医院里被隔离得不光只有他们一家,还有几个医院的医生、病人家属。
刘院长做为医院的领导之一,在泄露事件发生的最初,也是在一定范围内被告知真相的。彼时他正在医院里。
刘杰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他当时跟妻子俩日夜不休地贴身照顾了儿子一天一宿,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他刚刚才知道病房里的床硬得睡不着,卫生间脏得不敢用,病人食堂出品的饭菜难吃得无法下咽。他很是嘲笑自己养尊处优,儿子都昏迷不醒,大脑水肿,不得不切开一块头盖骨缓解压力了,他还有闲心注意这些生活细节。
生与死的边缘徘徊时,其它任何事都没有意义。
现在回想当初蠢笨如猪的他与主治医生。头昏恶心、呕吐便血、四肢抽搐、高热不退,迅速发展成脑水肿,肝脾肿大,酸中毒,种种症状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告之他们这是核辐射过量引起的放射病。他们就是笨到根本不知道如何检查,如何对症治疗!
康晓冬的急性猝死本来应该引起他们的注意,刘杰后来与死亡仅一线之隔更应该让他们联想到放射病。可是一次又一次,他们太相信自己的经验,更是盲目自信小概率事件不会发生。
放射性物质啊,普通人一辈子可能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接触了。便是医院的医护人员,会有专人使用含有放射性物质的仪器用于检测和治疗,但是那里面的放射性元素是被层层包裹在最安全最核心的结构内,铅封是必不可少的,轻易不会有人能碰到,连损坏泄露都绝无仅有才对!
可他们是医生!平时学的用的,都是要求他们怎么样直接推断病因。如果一种生物,长得像鸭子,叫声像鸭子,走路像鸭子,那这种生物无疑就是只鸭子!所以康晓冬的病症非常自然第一时间被归结为某种致死率极高、病情发展极迅速的出血热,为此为她急救的医护人员也都全副武装,就像当年对付非啊典一样。
他们之中,又有谁亲眼见过放射病患者?就连学生时代,学校里的老教授对这方面的病症也是纸上谈兵。他们怎么就好死不死碰到了呢?
不不不,停下。刘院长感觉短短几个小时,自己白头发都多长出一堆来,他得关心关心自己儿子,不应该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老妻一直在旁边默默流泪,每一次刘院长试图与她交谈时,她都会闭着眼睛转过身去,不理他。本来心绪就不好,关在个比狗笼子大不了多少的屋里,唯一的交谈对象还这么副样子,刘院长很是窝火,最终冲着老妻吼道:“我怎么你了?你总这么爱搭不理的?孩子生病不是我的错,被关在这里更不是我的错!你这哪来的邪火,真是不可理喻!”
本来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利的,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受些。原本夫妻二人,脾气不好的也是他,妻子在他生气发火时总会一言不发,一个巴掌都拍不响,根本吵不起来。
可这一回,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妻噌得一下坐直身子,双眼喷火地瞪他:“要不是因为你,杰儿会生死不明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发生意外谁也不想的!”
“跟你没关系?跟你没关系,跟谁有关系?你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到大都不想学医,要不是你逼着他上了这么多年的医科,毕业后又抢先一步动用关系把他弄进你们医院,他是情愿当个摄影师的,到处旅行、看风景、赏人文才是他的愿望!”
刘院长烦躁地在病房里踱步:“当摄影师?全中国人有个手机都能拍照片,这行业有什么前途?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谈理想?他那梦想能挣着钱吗?我这是为他好!当医生多好,收入高,体面。”
“体面?体面就给各位体面到小黑屋里了?体面就把儿子体面得命悬一线了?要不是他来这该死的医院工作,能病得人事不醒吗?”
“这跟医院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在医院里接触到什么东西了呢?”
“刘春鹏!你当我是个傻子不成?不是你们医院出了事,为什么我在家里都被人找上门来,像犯人一样被送到这儿来!为什么你们医院的人都被检查了,还有几个就关在咱们旁边的病房里隔离!你们肿瘤医院里有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刘院长颓然地放弃争吵,不得不承认老妻说得都对。可问题到底出在哪呢?哪一台设备损坏了?
这也是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在来了医院之后,第一个要解答的问题。
一楼的急诊室已经被临时布置成指挥部,不知道这白惨惨的衣服里面到底加了多少铅衬,穿起来走路时短途还没感觉,时间长了,死沉死沉的,连抬抬手都费劲,不过见着别人都没有脱掉的意思,一组众人也只得入乡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