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沫那天,似乎手机正来消息,嗡嗡震了两下,动静不小,女儿这才转过头来的。
一切都得重复那天的不是?文沫无可无不可地点开微信设置,关闭声音,再开启,故意让手机震动两下,焦寒月果然转过头来。她失踪的时候,著名的果4刚刚出来,以她的经济能力,自然不会为一个手机花掉她几个月工资,她用的还是个联想4寸屏的,因此现在的手机对她来说很新鲜。
焦寒月的眼睛终于不再像死去已久的鱼眼,有了几分生气,但也仅此而已,她依然无悲无喜,见文沫这里再没动静,又慢慢转回头去。可把焦大娘急坏了,人有着急的时候总会有几分急智:“那个,你那天,手机上点开什么东西来着?再给她看看?行不行?”纯属不见黄河不死心的行为,文沫照做,本心里没觉得会有什么用。
她当时,看的是同事发到群里的调查结果,随手点开的一张照片,这些可都是机密资料,不过焦大娘全副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而焦寒月......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没有泄密危险。
原本这是安慰焦大娘,让她死心的缓兵之计。没想到,焦寒月看到了文沫手机上点开的照片,突然再次发狂,她的目标很明确,伸着长长的手臂就想打掉文沫的手机,连带着文沫也不放过。
像炮弹一般从床上弹起的她,被早就等在一边的焦大娘死死搂住,好容易平静下来,焦大娘已经头发散乱,脸上多了条长长的血檀子,却是焦寒月疯狂起来后抠出来的,她离得太近,连躲都没地方躲,又害怕自己放手之后,文沫受伤,或者医生再给焦寒月一针镇静剂,那东西打多了,正常人都会变白痴,何况女儿一个不正常的!
刺激源消失,身边陪着的又是血脉相连的亲妈,细致非常,轻声细语如润物细无声,终于还是赶在护士听到动静进病房来之前将焦寒月安抚下去,她坐在床边,双手抱着胳膊,嘴里反反复复地低语:“不要!求你了,放了我,不要!不要!”
这是以前不曾有的。自回到F市,焦寒月从来没有说过话,又或者她曾经说过,却没有人能明白代表什么意思,精神病人的世界,正常人很难企及。
焦大娘悲凉地望着文沫,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总不能还说是她绝望之下出现幻觉吧?焦寒月只有看到文沫手机里不知道什么内容才会发疯。
文沫是积年的老警察,自记忆渐渐恢复,她已经找回很多过去办案时的感觉,敏锐度比之郭建峰也称不上逊色,如果现在她还看不出她手机里这位名为尚助的年轻人八成与焦寒月有联系,她就真的瞎了。
而且看焦寒月的过激反应,尚助之于她,怕还不是什么好的关联。纵观焦寒月被拐卖前的生活,按部就班到了无聊的地步,两点一线地从单位回家,再从家到单位。年轻的激情都被一场让她身心俱疲的离婚战争消耗殆尽,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她被渣男绿了,却没有仅带着满身伤痕净身出户,而是胜利反转不利局势,拿着大笔钱财,还得到儿子的抚养权,可以算大获全胜。却没有想到,她以一己之力扛下如此多重担,也是会累,会怕的。
当一个女人必须要努力挣钱养家,别无退路时,除了生存,其他的都不再重要,养儿子很费钱,分得的家产她又不敢用。母亲一天比一天大了,孩子更是上个幼儿园比上大学都贵,往后花钱的时候还多,她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再不敢有丝毫松懈。工作上也是,自己没本事,脱离社会好多年,重回工作岗位,工资不高,为了多挣几块夜班费,她每每披星戴月地来去。
这样一个顾家努力挣钱的女人,怎么会与尚助有交集呢?尚助是个典型的小混混,父母长期在外地打工,他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留守儿童。成长过程缺乏父母爱与都教导的孩子,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因为爷爷奶奶漠视,缺乏安全感变得极内向自卑,要么因为被同龄孩子欺负学会以暴制暴,家里监护人又溺爱变得强势霸道。
尚助自然是后者,刚刚十六岁的他就成为他家附近中小学学生的噩梦:这位要起保护费、打起人来,从来不知道留情为何物,学上得不怎么样,杀鸡儆猴用得却出神入化。他第一次被抓进去关进监狱,一条街的人出来放鞭炮,祸害可算走了。
劣迹一点点深重,犯罪手段一次比一次升级,犯罪性质一次比一次恶劣。监狱是个大大的染缸,把小小年纪便一心学坏的尚助培养成了合格的罪犯,他应该是奔着牢底坐穿的康庄大道一去不复返的。
耀洁玻璃厂里,这么个祸害做了副厂长,说这厂子里没鬼,呵呵,谁信?
尤其是,现在焦寒月的反应!
如果焦寒月是个正常人,她声泪俱下得指控尚助,文沫可能还会有些怀疑,但她分明神智不清,只凭本能反应,如何做得了假?一个人再能装,有犯罪心理学专家几乎不间断地陪伴,还能丝毫不露马脚?
假的就是假的,微表情与下意识反应伪装不得,最是骗不了人。
焦寒月对尚助畏之如虎,而他们之前不大可能有交集。最大的可能,却是当初焦寒月被拐卖,除了景颢作孽之外,恐怕也少不了尚助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