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慢慢燃尽,他盯着那烟头,似明似灭,仍然艰难得点燃最后一点可以燃烧的材料,倔强得不肯熄灭。窗外,远远的,有红蓝光芒交替闪烁靠近,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带来足以拆除他防盗门的装备,把他从家里带走,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把自己弄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有气没处撒,靠着一点小小的反抗,来宣泄自己的不满,殊不知也许在别人眼里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有些人,大约天生就不懂得什么是亲情。繁衍后代是动物本能,自然界中管生不管养的例子不胜枚举,而有的时候,人还不如动物。可是父母双亲,记住,是双亲啊,两个人,碰到一对极品都没有为人父母情怀的概率应该不会太高吧,为什么他如此倒霉,从小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呢?
明明,他是亲生的啊,跟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明,他们家里条件很好,并且是越来越好,而他,身为独子,不是理应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吗;明明,他们也倾尽全力培养他,教育他,可为什么他们的眼中从来没有温情脉脉,体贴关怀,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永远都是打量与评估,不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件有价值,能让他们卖个好价钱的商品。一切的一切都被利益化的,亲情根本就是笑话。
在这样的家庭里被养大的孩子理应也是台冰冷的机器吧,因为从小没有被给予爱,所以才应该更不懂得爱。显然,在父母的眼中,他长歪了,因为从来没有得到,才更加渴望,渴望付出爱,更渴望得到爱,不管是来自于亲人、爱人、还是朋友,谁愿意对他好那么一点点,他恨不得连一整颗心都掏给人家!
手中的烟蒂终于落到地上,几乎同一时间,坚固的防盗门轰然倒地,一群警察冲进来,他转眼就被按倒在地,不许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被反剪在背后的双手自然有手铐招呼,他最后又不甘心地抬头望了望博古架的最上面,无声地念了个名字,然后就被人一把从地上薅起来,动作粗鲁地推搡出门。
戚茂位于7楼的家看起来还算比较正常的,一室一厅,装修简单,站在客厅一览无余,除了一张摆的满满登登的博古架,八成新的双人沙发,一张双人床,以及大大的,占了卧室半面墙的衣柜,别无他物。因为警方心里先存了6.7楼之间可以互通的怀疑,搜查起来多了点注意,先是有民警找到了房门钥匙,抽出一部分警力去开了楼下门,剩下人员继续在7楼搜查线索。人已经抓了,证据找不到多尴尬。
桑俊卞淳先留在了7楼,去6楼的是由秦凯带着,李承平和文沫还有小王都跟着他一起。他们刚打开门,灯还没开,就有股熟悉的臭味夹杂在浓重的血腥味中扑面而来!这也就罢了,他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戚茂是凶手,所住的地方又偏僻得很,他的家很可能就是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在他家里找到分尸工具、血迹残留甚至骨头渣子都算不上奇怪。但开灯的一瞬间,他们还是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震惊了:天花板、墙壁、地面全部一片血红,只看天花板上一道一道的喷溅血迹,在场都是经验丰富的警察了,立刻就能联想出来有死者在被分尸时仍然一息尚存。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地面上倒是厚厚的铺了一层平常用在房顶上的防水毡垫,所有窗户都从内里封死,一把血迹斑斑的电锯大大咧咧摆在地上,旁边还放着把折起来的梯子。在电锯正上方,一块天花板被挖出个黑洞洞的空洞,与楼上相通。楼上也在脚前脚后发现了通道入口,就在衣柜内,一块活动地板打开,就能下来6楼了。
幸好,屋内没有再发现新的尸体,甚至连进去搜查的必要都没有,只等着鉴证科的同事进去取证就行了,他们任何不专业的动作都可能破坏现场。
桑俊是被秦凯叫下来的,6楼的现场很有冲击力,叫见多识广的刑警队长也皱了皱眉头,咳嗽一声缓解不适,同时心里到底是放下心来,证据确凿,戚茂跑不了!
文沫忍着恶心,跟秦凯打了个招呼,回了7楼。凶手是抓住了,但是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经历,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些问题都没搞清楚,而这些问题的答案,才是文沫真正关心的。
7楼那个摆的满满登登的博古架上,最多的就是年轻女性的照片,已经被同行一个个拿下来,编上编号,作为证据准备收集起来。其中有两个是单独放置的,文沫带上手套,拿起来看。
一个上面落了不少灰的,边框也有些被太阳晒得褪色的痕迹,正是张大妮,另外一个新一些的,是苏心锦。那么是不是他们可以理解为,每一个在博古架上摆着的,都是戚茂的受害者呢?这算是他收集的战利品吗?
她的目光在照片上来来回回逡巡,试图发现其他熟悉的面孔。博古架上摆着的照片加起来有二十一个,而现在他们发现、并案的,加在一起也只有十个人,还有一多半死者的尸体没有被发现,戚茂会痛痛快快地交代出她们的埋尸地点吗?如果他以此为筹码,想要换自己一条生路,警方又该怎么办?不答应,会有十余个家庭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如果答应,只要公开审理,戚茂的所作所为流传开来,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把公安局的大门淹了,实在是罪大恶极四个字不用再他身上,便再没有人值得动用死刑了。哪怕在我国越来越慎重稀少启用死刑,戚茂手握这么多人命,不杀不足以证公道!
果然,又有几张照片让文沫觉得眼熟,虽然与协查通报上颅骨复原出来的图像有区别,但外貌特征吻合度还是挺高的,文沫比较肯定这些照片属于景区后山挖出来的另外几具无名尸。有几张照片连人物都有些褪色,相框上更是盖着厚厚的灰尘,只有一张,属于第一具有些奇怪的尸骨。
这张照片不像其他照片,被拍照的人刻意摆出最漂亮的造型,艺术照的成分居多,而是一张实实在在的生活照。片中人穿得很破旧,白色衬衣洗得发黄,牛仔裤也磨得褪了色,看她年纪最多不超过20岁,还满脸稚气,对着镜头笑得清甜,仅仅看着照片,就有青春气息扑面而来,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风尘气。这张照片也应该很旧了,相框也是唯一一个用木头制成的,已经掉了漆,被人细心修补过,一尘不染。在一堆脏兮兮的相框中尤为惹眼。显然,这张照片上的人,对戚茂来说应该有特别的意义,她是谁呢?会不会她就是戚茂杀害的具有特殊意义的第一死者?到底她做了什么事,惹得戚茂走上疯狂杀人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