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看着桌上越摆越多的照片,文沫的心头突然涌起股异常熟悉的感觉,连神智都跟着清明了几分,就仿佛,现在她正在做的事,以往是做习惯了的,似乎从前的她,有很久都是这么过来的。过去被压抑的记忆有了松动的迹象后,她很多时候都有如同昨日重现的感觉,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曾经在梦里经历过一样。这是个好现象,彭忘川一直提醒她不要排斥,不要惧怕过去的自己,顺其自然,对于正常人来说,回忆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且自然。
满桌铺平的照片,按时间顺序排下来,每一具尸体相同角度的特写都放在一处,文沫眯着眼睛一张张看下来,七具尸体中的六具都被肢解,断肢处伤口整齐,怀疑凶手是使用刀锯一类分尸的,凶手分尸的手法从陌生到老道,心理素质被不断亲历的血腥锻炼得不错。
那么,第一具尸体没有遭到肢解,是因为凶手还是个新手,不能适应分尸这么血腥残忍手段吗?不对,哪里不对。文沫转过头去找一号女尸的尸检报告:死者女性,年龄16-22岁之间,已高度白骨化,怀疑死亡时间在五年左右,尸体骨骼完整,仅缺少左手小拇指一段骨节,脑后一处钝器伤,造成颅骨骨折,怀疑为致命伤,另,尸体的脊椎骨有被外力破坏的痕迹,后经过仔细拼接。尸体上尚残存着未腐烂的衣物碎片,交与鉴证科做进一步检验。死者手指和脚趾骨节粗大,排除病变,应是长期从事繁重体力劳动导致。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一般连环凶手作案,第一死者永远都会有不同的意义。可能是他以前暗恋过的人,可能是他极度憎恨的人,他一定策划这一天策划了很久,一切都会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从现场环境可以看出,一号女尸被发现的位置,与其他六具女尸的距离相比要远得多,似乎凶手有意把她单独埋着。据出现场的鉴证人员说,这具女尸旁边的那棵树现在看着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干巴巴的,快要死了似的,其实这是一棵木棉,外观会随着季节的改变而改变,是株观赏性很强的植物,但是问题是,木棉多在热带亚热带地区分布,不太耐寒,虽然X市地理位置偏南方,但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得零下六七度,根本不适合木棉生存,植物园内也就罢了,有人专门照料,还能勉强过冬,可是野外的话,真的不会被冻死吗?这株木棉看个头得有个四五年了,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难道植物有如此强的适应能力?
至于其他尸体,周围可就没什么新奇少见的植物了,除了七具尸体都在一排这一特点外,没有其他共同点。
她继续盯着第一具尸骨,拽过来鉴证科的报告接着看。死者身上所着衣物是腈纶与棉布合成制品,相当廉价,且很单薄,推测死者死亡时间应为夏季。另在尸体胸腔部位发现多株虽然腐烂变质,但仍能看出大体形态的木棉树叶。
鉴证人员在报告旁边附上了现场图,清晰可见的几片枯叶,位于死者脊柱附近,还有几片叶子干脆挂在了肋骨上。
这具尸体绝非出土一天两天了。木棉落叶主要集中在秋季,枯叶能挂到尸骨身上,只能说明早在至少一个月前,她身上就已经没有泥土覆盖了。再结合尸检报告上,死者尸骨曾经有过被外力破坏的痕迹,又被仔细拼回来。
之前警方一直认为那是凶手试图分尸时的尝试,但是时间上对不上,哪个凶手会时隔多年,把自己当年杀过的第一个人的尸骨再弄碎达到分尸的效果?尸骨又无血无肉,难道他是喜欢听骨骼碎裂的声音不成?就算他变态到喜欢听骨头碎的声音,那之后又小心拼回去是什么鬼?怕死人骨头位置放的不对晚上鬼魂来骚扰他?
当然,最后一句话纯属臆想,无论如何,凶手动尸骨的理由都是不能成立的。但真正原因是什么,文沫还一时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先看看别的线索,说不定会有帮助。文沫转而将目光投向第三具女尸。这具女尸是张大妮,姜淑凤的小女儿,死时年仅20岁,可惜了。其实穷养男孩,富养女孩这句话还是有一定的科学道理的。至少一个女孩子从小生活富足,见得多了,就不会容易被诱惑,为了蝇头小利自甘堕落。女孩子,尤其是穷人家的女孩子,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攥取钱财,张大妮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很无奈,但这却是事实,姜淑凤尽了最大努力养育她,让她吃饱穿暖,但是她得到的虽然是姜淑凤拼尽全力的给予,和其他人比还是差着一大截子。如果姜淑凤及时了解女儿的心思,进行干预,让她明白,一时的苦难不算什么,厚积薄发,她只要好好完善自己,总会有一飞冲天的机会,这个社会如此多元,是容得下任何一个努力奋斗的人的。但是姜淑凤错过了机会,只让张大妮在物质渴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终于还是走向了一条死路。
年轻生命的凋零,总是令人心伤的,不过还是个孩子,她的未来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却被凶手生生扼杀了所有可能。任本应享受青春的年纪早早地化为一堆白骨。她的职业既已确定,那么凶手是不是也是个爱找小姐的渣男?
再结合最开始警方发现的,凶手可能有天生的或者后天的生理缺陷,他是不是对女人既渴望又憎恨呢?他年纪应该不大,对爱情与性都抱着美好的幻想,他可能曾经有一个相爱的女友,在发现他并不能真的是一个男人,给她一个后代之后,抛弃了他,并且在抛弃时狠狠地羞辱伤害了他,所以他转爱为恨,连带着认为所有女人都或明或暗地嘲笑他。或许她们在他周围无意间的微笑,因为看了一个笑话而大笑出声,因为跟朋友聊天而愉快地笑,对他来说,都意味着她们知道了他深深想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而他,恨不得她们立刻带着她们脸上恶心的笑容一起去死,所以他开始频繁作案,周而复始,难以停止。
如果以上假设成立,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在埋尸地点如此隐蔽时,把一具尸体大大咧咧地放着不埋,专等着让人发现,再重新去寻找其它安全的弃尸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