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静默，步惊风靠着椅背，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坐着良久，他才开口道：“一路小心。”

“我会的。”连灵玉站起身：“明日我就不道别了。”

“小没良心的——”步惊风嘀咕道，说的自然是连灵玉连等步惊天醒来都没有。

连灵玉没回答，只是踱步走出屋。而她走后隔了一阵，步惊风就道：“哥，别装了——”

那床上的步惊天听言果然张开眼来，面色倒是有些尴尬，大约没想到步惊风会察觉得出。

“哥，要不你陪她去？”步惊风忽然眯着眼道。

步惊天怔了怔，良久之后道：“她的心里，不可能容下别人。我这么做，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其实这一次除了要解决圣兽宫的两位宫主，又何尝不是她不想欠血玉盟太多。”

“那你怎么打算？”步惊风只是担心，担心第一次动了情的步惊天走不出来。至于他，算了——

“一如往常而已，没有不妥。有时候会想起，怀念而已。”步惊天凝眸看着虚空，只是如今想起来那些过往，却没有当初面对她时的那一份宁静。

步惊风沉默了一阵，步惊天道：“倒是你，什么时候触摸到封印术，连我都瞒着？”

“咳咳——这事情说起来，其实也没把握，还以为要……”步惊风乐得转移话题说着。其实也没什么，血玉盟还要照旧，天下依然是这样的天下。就当从未遇见那名少女而已，就当那只是一场梦中的追蝴蝶而已……

第二日，中州城中早已汇聚的几大势力都往血玉盟大商会馆而去！即便是刘愫，都乔装在其内。

因为步惊风的名声大噪，此番大型拍卖会不仅没有因为步惊天的中毒而减势，反而如日中天的火爆！

大商会馆清早便人山人海，不少小摊贩都改了临时摊点到此方来。为的就是在大商会馆之外也捞点儿小油水，毕竟能来大商会馆参加拍卖的都是有钱人！那些太高端的，他们勾搭不了，但不是还有些江湖散修前来么，这些人买不到血玉盟的东西，总可以在他们的小摊上看上点儿——

只是大商会馆人潮涌动，那步家兄弟此刻却在中州的城门之外。虽然连灵玉不道别，但他们不可能不送别。

连灵玉将姿容易得平淡，穿着宽大的袖袍长衫，如一名文道武者走出中州的西城门。她自东城门而来，从西城门而去。

他们凝视着她瘦削的背影，看着那一道背影渐行渐西。那一道背影，注定一辈子留在他们的心中。在看到那一人一狐的相处之后，但凡是有心之人，都明白那两人之间容不下其余人。

该放手就放手，这就是步惊风如今的处世洒脱之态。至于步惊天，则明白得舍一切都已经有了归宿，他本就不是那种会去争抢之人。而在更东的地方，还有惦记她的人吗？

有的，自然是有的。这其中，还有一名曾经别样的少年。

长亭侯府之中，长亭侯看着将要远行的罗源道：“你如今的修为，尚且不能过妖兽山脉。”

“已经报了商盟之中的护团名额，届时一同过就是。”罗源回答。

长亭侯默了默，才道：“源儿，你是不是其实一早就这么决定。”

罗源跪地：“孩儿不孝。”可这句话却说明了一切——

“可你怎么知道，他会出手？”长亭侯不明白。

“武侯爷指点。”罗源回答。

长亭侯面容有些憔悴，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只得道：“去吧，原本就不应该将你困在此方，你心在武道。有些事去说清楚也好，免得将来遗憾。”

罗源摇头：“此事永远不要告诉她，我走之后也不会去找她。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其实不过是年少的一时念想而已。虽然很多事不清楚，但她既然找到了对她好的人就够了。”

“可你的心思也太苦了。”长亭侯皱眉，心说为何就不能去好好说需要云公子的帮助？唉——这个儿子还是太骄傲——

“爹，此事就这样吧。”罗源虎目坚定道。

“记得回来，爹希望你能来送终。”长亭侯最后说道。

罗源重重的磕头，只是还能不能回来，谁说得准呢？也许这一别，就是一世。谁都不知道，罗源心里的骄傲，他不需要同情。争不到，就如此而已——

……

而自中州往西，是一片与妖兽山脉不同的原野森林。过了这一片原野森林到中盟王朝西陲边境重镇——西辽城，自西辽城出去便是一片荒芜的草原。穿过这一片荒芜之地，就会进入第一个西域之国——安坦国。

按照地图所示，往西域之路比较苦难的便是那一片荒芜草原。其内还有一条大裂谷，是必死之地。往来东西的武者，以及使者基本都要避开这一带，绕路往北有一道裂谷缝隙较小的地方可经过。

而那里则是一些江湖散修聚集之地，不如王朝之中有朝廷治下的稳定，是一片比较动荡的地方。不过只要不滋生事端，一般都可正常通过，毕竟那些人都明白——太为为难人，尤其是为难到大势力之人，他们逍遥的日子就差多不到尽头了。

连灵玉毕竟不忍心让云焱一直被藏着掖着，所以进入原野森林之中后，她依然抱着他一路行走。她的脚程快，不过三日便到了西辽城。

在西辽城稍事休息之后，连灵玉准备在城中再仔细的了解往西域需要注意之事，且添一些干粮和水。虽然她吃的不多，可云焱现在吃的多。而自西辽城出去之后，那荒芜原野之中吃食的兽类不难打，可那水就有些难找了。

因为云焱太招人，所以连灵玉出门让他不要抬头。至少他睡在她怀里，虽一身颜色鲜亮，但还不至于让人蠢蠢欲动到动手。若非是春盛，都要以为她只是抱着一条毛裘而已。

“小哥，你这抱着什么？”正买着包子的连灵玉，遇到好奇的卖包子老板问道。

连灵玉浅笑：“没什么。”她伸手接了包子，怀里的云焱就动了动，显然是饿了。这几天在那森林之中，也不知为何竟然打不到鸡！最重要的是连灵玉的手艺实在太差了，惨不忍吃——

云焱这三天可算是啃着干粮果腹，而连灵玉此刻给他买的是鸡汁肉包，那一阵阵的香味可是诱人得紧嘞！

因为连灵玉叮嘱过不让他抬头，毕竟这里还是中盟王朝境内，她并不想自己的行踪外泄。所以云焱动完只能伸出一只爪子，示意他要吃。

“哎哟诶——这是什么？”那好奇的卖包子老板瞪大了一双细眼，只觉得稀奇得要死！这西辽城不比中州，城中虽然也有身带妖兽者，但都是一些凶猛类型的攻击兽。贵人小姐们也没条件养高等兽宠，所以城中人见识要少一些。

且历来去西域的武者也不多，因为修炼之道不同。再者过荒芜原野过于枯燥，不如妖兽山脉来得刺激。所以即便是历练，中盟王朝以东者多数都会选择妖兽山脉，而非往西域而去。以至这西辽城虽然是中盟王朝最靠近西域的城池，商贸却并不怎么繁华。这里主要营生的是驻军的买卖，其余便是供应当地百姓而已。

连灵玉觉得包子烫着，也没给云焱递出来。后者那小红爪扬了半天，没等到想要的东西。一时间有些着急了，只得又动了动。

“呵呵——”连灵玉给了银钱笑了笑：“没什么，就是——”

“这是小兔子么？这么温顺，红毛的小兔子倒是少见？不过看着手爪又好像不是？”那卖包子的老板等不及连灵玉的回答，已经兀自加了联想。

连灵玉也不解释了，浅笑着赶紧走人。云焱听着路上没人了，这才凑起来自己拿包子吃。

“猴急——”连灵玉微微摇头，这条街巷倒是没人。她想着是不是应该将云焱的毛发易容一下？心说就动，她当即回客栈给云焱将毛发易容为白茫茫的一片，只是就算是白的。只要他张着眼睛看你，就什么都露馅了。

云焱也不管连灵玉怎么弄，反正她爱怎么弄就怎么弄。等他吃完鸡汁肉包，连灵玉也弄完了。

“你都吃了？”连灵玉揉了揉眉心，心说她是有多饿着他了。这她买了有二十个吧！二十个……这一路，这一会，就吃完了……

“我再买点肉干吧，唉——”连灵玉叹了一声，嘀嘀咕咕道：“早知道应该让步惊风跟来的，唉——”

所幸换了一身白的云焱，这回出去倒没那么引人注目。连灵玉直接去西辽城血玉盟所属的茶楼递了信，又询问了一些消息之后才离开。

那时已经是黄昏，金色的夕阳散在西辽城古老的土黑色城墙之上。连灵玉上了一段废弃老城墙，看见西边一片原野茫茫。此刻是春日，倒是绿葱葱似春麦子一般成片而去。

一条宽敞的官道一路向西，狂风一吹便卷着一层层砂砾飞舞。一层层春麦子就一浪一浪的荡漾开去，倒是极美极畅的景致。

黄昏的大风在原野之中荡过，便一路无遮无拦的卷向西辽城而来。不远处是一处岗哨，站着中盟王朝的黑甲士兵。再往前挺远才是新城墙，那儿有中盟王朝的驻军。只是西辽城的主要商贸以及百姓居住基本都在老城墙之内，其外只是圈起来驻军的地方。

大风将云焱吹得毛发有些紊乱，大约有一些迷了眼，他伸手去挡。连灵玉伸手给他抚平：“这一片原野的妖兽，也不知道吃不吃你这一套。看来还是得小心一些走，不能御空的话，经过只怕要一两月。”

云焱靠在她肩头，目光看着西辽城。城内人流渐渐的在减少，夜里的西辽城基本就是一片寂静，可没有中州的繁华。

连灵玉站了一会，看见一队马队自城中而出，似乎是往西辽驻军之地而去。她看了一阵，想着血玉盟给的消息。似乎最近这一片原野里有一股流寇，其中有几名修为还不错。经常夜里要跃进城里抢掠几户人家。

因这些流寇对西辽城很熟悉，所以闹了小半月，西辽守军都没抓着人。连灵玉想着是不是等守军将这些流寇抓干净了，她才继续走。

只是接下来住了几日，连灵玉便等不得了。最终决议出西辽城，路上小心一些就是。再者她的精神力不寻常，三四百里之内的武者基本都能感应得到。除非是脱胎境以上，则需要在百里之内才能察觉。至于武圣，相信这流寇里是没有的。再者只要她的气息稍加变化，基本上是没有人可以察觉她的。

如此思定，连灵玉便抱着云焱出了西辽城。经过关卡之后走出中盟王朝，彼时中州如何热议她，步惊天如何解释都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在她看来，虽然一直没有凝魄聚魂草的消息，但总要先把有消息的万年血玉参拿到手再忧心。

云焱到了荒原大野之中，倒是高兴极了。一定要自己下来走，一路往草丛里去，连灵玉也只能跟着往丛中走去。

“云焱，走大路去。”连灵玉觉得这样要走散，虽然知道云焱如今知道认她的气息，可她还是不放心。

只是云焱一路往深处走，连灵玉见他喜欢，倒是再走了一阵。而且她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因为平常她说什么，云焱一般都不会违她太久。

春末的草丛自然繁茂无疆，都有连灵玉的人这么高！两人窜进去很快就没了影，在这等地方若要追踪找人，倒是极难的事情。

往深了去之后，云焱停了下来。连灵玉也停下来蹲下身，却被云焱返身扑在地上！这是——

云焱在连灵玉身上凑了一阵，目光带着警惕盯着她。

“你发现了什么？”连灵玉坐起身，想着又将此前在西辽城买的东西翻出来。

云焱凑上去似乎辨别了一阵，似乎没辨别出什么。

“我们被人跟踪了？”连灵玉皱眉询问，只是她的神识散开，方圆百里、三百里之内并无武者的踪迹。

云焱趴在连灵玉腿上躺了一阵，似乎在想着什么。只是翻来覆去的，似乎很是烦躁。

“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觉得有事？”连灵玉大致明白云焱的意思，而且她一直有一种感觉。即便云焱如今是这等模样，可他似乎一直都在。尤其是那日看见他那一瞬间的人身之后，她更是有这种感觉。

云焱听言停了下来，有些忧虑的看着连灵玉。

“既然是跟着咱们，必然是要出现。可咱们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所以不好断定怎么会被跟踪。不如就照常赶路，等到他们出现时再看。只是我们自己多注意一点就是，你选择往这原中走，是想着万一有事方便逃走是么？”连灵玉脑子敏捷，很快想通了关键。

“别操心，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来。”连灵玉微眯着眼，如果有人以为她现在是软柿子，那就错了！

只是连灵玉也很奇怪，若是真的有跟踪者，那么他们到底是怎么确定她就是他们要跟踪之人？

很快入了夜，连灵玉和云焱都很警戒。虽然烧起了火堆，但都没有做别的事情。如此过了有五六天，连灵玉觉得不对劲。

“是要消耗我们么？”连灵玉熟悉兵法，这样一直处于境界状态之人，总会有一天要松懈下来。而一旦这一天松懈下来，那么就是预谋者出手的好时机。

“过来歇着。”连灵玉抱过云焱说道，后者安静靠在她怀里。

连灵玉拿出地图，开始查看他们走到了哪里。随后圈画了路线，旋即熄了火堆进帐篷里睡下。

因为怕冷着云焱，她将他抱得紧。两人都闭目休息，很快绵长的呼吸声有规律的起伏者。只是一双清澈的眼眸，一双清亮的眼神，都在黑暗中晶亮着！

等到下半夜，终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那声音很细碎，并且非常小心！若非警戒，只觉得是风声吹过原野，而且连灵玉发现这气息跟原野之中青草的气息一模一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旋即帐篷被轻轻打开，似乎有什么东西进来！可直到这一刻，连灵玉仍旧没能辨别这是什么？

只是两人仍旧在装，因为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靠近！显然这不是单独行动！而那进了营帐的先驱者，此刻却没了动静。好似方才进来的，真的是一阵风一般！

暗夜里，云焱的耳尖竖起，只是气息仍旧绵长！好家伙，还这么能伪装！

只是隔了一阵，连灵玉察觉到有一股近百人的武者开始靠近！好家伙，一来来两拨，可这些人都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就算是他们点了火堆，可大荒原中的火堆也不可能只有一簇。再者在茫茫草原之中，怎么可能就盯得住一丛火堆了！怪事！

而就在这一刻，帐篷外的窸窸窣窣声都停了下来。仿佛方才真的是风声，一阵风卷过又散了。只是到了此刻，连灵玉已经能察觉在那青草一般的气息之中，有不同于青草的一些热气息。

那是活物才有可能发出的热气息，他们屏蔽了自身的气息但不可能将自己变成死尸！

隔了一阵，那似风吹过的窸窸窣窣声，终于在靠近连灵玉和云焱！

五寸、四寸、三寸……一寸！连灵玉与云焱陡然而起，那暗夜之中，一对幽灵一般鬼魅的绿眼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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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精彩：这都是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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