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佃户来得却是稀稀拉拉,直到中午,才有几十个东倒西歪地站着。叶畅派人催了几次,每次都是多几个人罢了。
到这个时候,叶畅如何不知,这些佃户出了问题
他倒不着恼,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开始按着名册点名。
两个庄子,原本是有三百五十户佃户,应该有三百五十名户主到达,结果却只有八十余人。
叶畅看着方应物:“解三呢?”
“这个,早上遣人来说,他病了,不舒服,遣了儿子来听用。”方应物向着身前的一个汉子呶了呶嘴:“那便是解三的长子解虎。”
“病了,病得好啊,谁没有一个三灾六难的。”叶畅点头道:“可是其余人呢,为何其余人,包括你庄上的人,都没有来,这是何道理?”
方应物苦笑,欲言又止。叶畅道:“说,莫要遮遮掩掩。”
“昨日某曾禀报郎君,解家两代为此庄管事,素有威望,听闻昨日他受郎君责罚,两庄佃户都在私下里传说……
“传说什么?”
“说郎君要驱离他们,迫使他们退佃。”
“这从何说起,某正欲用着他们,如何说是要迫他们退佃?”
“郎君莫怪,这些佃户,鼠目寸光,并不知道郎君一番好心。他们说,郎君不许他们种粮,却要种什么木棉,这一年不种粮,且不说朝廷的丁税,便是大伙的口粮,也不知从何而来。留在庄子里,只能是死路一条,故此大伙都觉得……”
说到这,方应物闭住了嘴,只是看着叶畅。叶畅眉头皱了起来:“不是让你给大伙说,这三年丁税、口粮,都包在某身上了么?”
“呵呵……郎君说的是,只是,只是他们却不相信。郎君知道,这些可都是乡野之人,向来信不过别人许诺……
“依你之意,当如何是好?”
“若郎君手头宽泛,自然是将三年的口粮、丁税,尽皆付与他们,这样他们就信得过郎君了。”
这可是几百户人家,以一户每年十贯来计算,三年也要上万贯。方应物料想,叶畅必没有这许多钱的,便是有,一时半会也筹措不过来——毕竟跟着方应物来到这边的,只是寥寥数十人,根本没法子运这么多钱粮来。
便是能运来,方应物亦有后手,靠着财帛来收买人心,必令诸佃户生轻慢之心,以为只要一吵一闹,便能得到好
至于叶畅的强硬对待,方应物根本不觉得会有这种可能,这可是三百余户佃户,他们背后是千余人
叶畅抿着嘴,看起来很有些紧张,这让方应物甚是欣慰。
“这么多人尽皆不满么,让你好生安抚,你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但叶畅开口,却令他一愣。
“这个……”
“若是如此,要你这庄头何用?”叶畅侧脸看着他:“你回去说,若是明日此时,再不到场诸人,那就好聚好散,愿退佃的便退佃吧。”
“郎君,使不得啊,使不得……这样几千亩地,岂不只有让我们这些奴仆家生来耕种?我们只有区区二三十人,哪里耕种得过来?”方应物顿时有些慌了。
“所以便要看你的本领了,你若是能将佃户召来,那么便不只是你们二三十人,若召不来……呵呵。”
叶畅笑得很冷,方应物盯着他,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便苦笑道:“郎君当真说笑,这事情……某便是三头六臂,也召不回来。”
“若你不行,就让解三去做,若你和解三都不行,那么庄头就别做了。”叶畅道:“至少这三年里,你们就回长安歇息吧。”
“叶郎君……你这般做,只怕佃户们真会退佃……”
“无所谓,某说了,愿随我一道的,某自会管顾他们生计,但连点卯都不到者,某为何要理会他们?退佃便退佃,如今还怕找不到人耕作?”
听得这话,方应物心中冷笑:果然,虽然听说此人有智,但毕竟是书生,不通世务,此时在孟州,还真找不着佃户耕作。既然如此,那就帮他一把,闹得越大越好
“既是如此,某亦无话可说,只是此处发生的事端,某皆会禀报贵主。”
“你禀报就是。”
叶畅丝毫不以为意。
方应物转身便走,叶畅继续与那些蛮人讨论如何种植棉花,蛮人带来的棉籽不少,但想种几千亩却还是不足,叶畅让他们挑出最合适种的田地,至于其余,再做打算,今年不种,明年也要改种棉花。
到得次日晨,叶畅在辰时这个约定的时间来到田间,可是今日来此的佃户,数量比起昨日还要少,竟然只有五十人到场。叶畅看这五十人都是一脸苦巴巴的模样,便知道他们都是不受庄头待见的,心中便是一喜。
而这五十余人眼见冷清的模样,却都有些不安,等到辰时一刻,叶畅终于踏上了临时搭起来的台子。
“很好,你们五十余户既然愿留下来,那便在这报名编组吧。”叶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