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顺着她的话,直接同意纳妾是最容易的办法了,反倒是自己如今这样坚持着不肯纳妾在别人看来是不孝,不可理喻。甚至连自己的夫人都告诉自己可以纳妾了,虽然他能听得出来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多心酸,若是可以,谁会劝自己的丈夫纳妾,不过是抵不过那些流言蜚语,和一个孝字压死人。
但是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总是对这件事如此抵触?大概是因为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纳妾吧,不管是水彦寻,还是林子清,冯紫英,连带周钰,而自己的夫人比他们的夫人并不差,不过是因为一时没有怀孕而已,自己就要纳妾吗?
刚到杭州的时候她跟着自己提心吊胆,后来被黄大年软禁起来,她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担惊受怕,每天都生活在随时会被砍头的危险中,也就是在那场最后的大火中,她失去了她的奶妈,和一直以来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因为跟自己到杭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在那场大火中全部丧生,潘望舒自问自己没有那样的很心肠,能在这个时候提出纳妾。
他纠结痛苦,宝钗的痛苦却只多不少,毕竟面对婆婆的指桑骂槐的指责的是她,直接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的也是她,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作为一个媳妇儿,她尽心尽力打理好后院,官场之中人情往来,迎来送往,她从未出过任何差错,联络那些官太太,每日耗费大量的时间与他们聊家常,给他们准备礼物,这些不过是为了替自己的丈夫拉拢好人脉,让这些太太们回去能吹个枕边风,好让潘望舒在外面好办事。作为一个儿媳,她觉得自己做的也算是尽职尽责了,虽说婆婆不在身边,但不管是她从扬州来杭州,还是自己过去看望她,不管她说什么,自己从未顶撞过一句,孝顺二字在她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佛拜的多了,失望也多了,宝钗心也就有点儿冷了,在婆婆一次又一次的向她暗示给潘望舒纳妾的时候,宝钗无力地想,随便吧,随便你想纳谁便纳谁,你想纳几个便纳几个,只要不要再来烦自己了,反正自己也生不出孩子来。
她每每被婆婆拉着跪在佛像前的时候都会忍不住问佛像,自己到底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为什么要让自己经历这样的事,为什么她的那些姐妹都可以顺顺利利地怀孕生子,到了自己这里就出了差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尤其是在她接到程雪君给她送来的信,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写的龙凤胎三个字,那三个字像针一般,狠狠地扎在了她本就有所动摇的心上,她拿着那封信看了许久,其实眼睛盯着的只有那三个字而已,别的都没有看进去。
等到潘望舒晚上回来的时候,宝钗过去替他换长袍的时候闻到了身上明显的酒气,她知道既然自己接到了信,那林子清一定也接到了,他一定很高兴地请众人喝酒了吧,至于望舒,他大概在其中有些难受吧。
宝钗想着便问道:“你今日饮酒了?”
潘望舒点点头:‘没喝多。’
宝钗笑道:‘是林大人请的酒吧。’
潘望舒点头。
两人心知肚明,却又谁也不肯开口先说那句话,只好任由它陷入沉默。
等宝钗把衣服替他换好,他还是没有说话,宝钗忍不住了,只好自己开口:‘林大人喜的龙凤胎,是值得好好祝贺的,可惜他的家眷并不在这里,不然一定是要准备东西去拜访的。’
“人不在,就不用麻烦了。”潘望舒淡淡地说道。
“母亲前段日子来的时候又说起了。”宝钗说到。
“我知道,夫人受委屈了,你不必理她就是。”
宝钗摇头:“我倒是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望舒,这件事我也想明白了,咱们这么耗着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母亲打定主意觉得只要你纳妾就会有孩子,不如,就听母亲的吧。”后面的话宝钗越说越小声,若是有可能,她一点儿都不想说这样的话。
若是搁在以前,她肯定认为这种不想自己的老爷纳妾的想法是错的,作为一个合格的主母就应该为家族扩大,子嗣繁衍而尽心尽力,而这种不许老爷纳妾的行为无疑是值得批判的,一定不是自己这个从小便自诩熟读女戒的人会有的想法,所以即便如今她心中不愿,在听多了婆婆的闲言碎语之后,她还是妥协了,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就是自己做错了。
潘望舒正在喝茶的手顿了一下“夫人,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我能听得出来,以后母亲说的话,你就听听就好,不必当真,纳妾之事,终归还是要我决定,只要我不同意,谁说了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