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松,泪水却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
紫苏小声呜咽着道:“王爷起了疑心,一时追问师傅去了哪,一时又问小姐正病着,半夜三更为何要换衣服?我当时吓得要命,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王爷怒冲冲地走了。再后来的事,小姐就知道了……”
杜蘅倒在迎枕上,半天没有说话。
紫苏也不敢打扰,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旁。
半晌,杜蘅轻轻说了一句:“我悃了,睡吧。”
紫苏立刻起身,铺好了床,服侍她躺下,吹熄了灯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时,身后飘来一句:“妆台上有薄荷膏,拿去擦一擦,仔细留了疤。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紫苏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捂着嘴快步走了出去。
这一晚,几家欢乐几家愁。
然,不管有多少人碾转反侧难以成眠,时间仍然按着即定的步伐,走到了十八日清晨。
杜蘅睡得『迷』『迷』糊糊,被白蔹从被子里摇醒:“小姐,再不起来要误了吉时了!”
睁开眼瞧了瞧窗外,天方刚亮出鱼肚白。
正是夏末,天亮得早,估『摸』着最多只有卯初,遂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急什么?晚上才出门,先让我睡饱了再说。”
白蔹脸都绿了,冲来帮忙的杜芙小声抱怨:“出门虽是晚上,可沐浴,换装,不得折腾好几个时辰啊!哪有新娘子在当天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的!这要传出去,岂不成笑话了!”
杜芙抿着嘴笑:“二姐说得也有道理,让她睡吧,没睡足画出妆来也不好看。”
话虽如此,也不敢真的让她睡到中午,等到巳初,便把她叫了起来,胡『乱』用了些早点,便把梳头的嬷嬷请了过来。
那嬷嬷是萧绝从宫里请来的,据说临安城里只要是略体面些的勋贵之家,新娘子的头都出自她的手,很有名气。
她拿了厚厚的封红,早早就来了,却在暖阁里候了一个多时辰,吃了几盏茶这才被请到新娘子房里来。
杜家并不是什么望族,这次杜蘅出嫁,从清州老家满打满算也只来了十几个亲戚,加上临安城里的二房,总共也没多少人。
安安静静地用过午饭,忠勇伯夫人谢氏就过来了,她是女方请的全福人,大家见过礼就开始忙碌起来。
杜蘅到此完全失了主控权,象只牵线木偶一样,由着一堆丫头婆子嬷嬷么拨弄得团团转。
许氏则把紫苏拉到一边,正要问些新娘子贴身要用的琐碎的东西准备得如何,忽地见她额上一片青紫,不禁吃了一惊:“怎么搞的?”
紫苏吱吱唔唔道:“昨天贪凉,多吃了几块冰糕,夜里起夜时不小心撞到墙,把额头撞破了。”
许氏知道她是杜蘅身边最得用的大丫头,平素杨柳院的一应事务都由她来统管,倒不未怀疑,只跺足不迭:“怎么不小心些!蘅姐那,晚上谁来服侍!”
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让贴身的丫头顶着伤在人前晃『荡』吧!
“二太太放心,”紫苏低眉顺眼,小心作答:“有白蔹和白薇两个在跟前服侍,又有我在一旁盯着,绝误不了事。”
许氏看着她,只是摇头:“我早说过,这几个丫头年纪太小,不堪重用!蘅姐偏不肯信,看吧!到节骨眼上,手忙脚『乱』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想把自己身边的莺儿和燕儿叫过来,让跟着杜蘅,晚上过去服侍。
紫苏唬了一跳,忙道:“二太太,我知道莺儿和燕儿两位姐姐能干,可小姐用惯了我们几个,加上两位姐姐对穆王府的人也不熟,临急慌忙的,万一认错二个人就不好了。”
她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
怕两个丫头进了穆王府畏首畏尾的,反而闹笑话。
许氏臊得满面通红,讪讪地道:“既是这样,我就不『乱』出主意了。”
经这一打岔,倒把之前要问的话忘了个干净。
在外面转悠了一圈,陪着亲戚应酬了几句,这才想起来,临时又回来找人。
这时杜蘅已经着装完毕,换上了凤冠霞帔,端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那一身通红的嫁衣,衬着她的雪肤花貌,越发的明艳照人。
一众女眷这时便都涌到新娘子房里来,围着她,啧啧赞叹。
很快便到了吉时,伯夫人拿起木梳,象征『性』地在她头上梳了一下,念叨:“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紫苏捧了百合莲子羹,杜蘅喝了,天『色』便渐渐暗下来。
远处有鞭炮声响起,小丫头飞奔着过来,一脸兴奋地嚷:“花轿来了,花轿来了!”
众人便有些慌,白蔹和白薇更是扶了杜蘅就要往外走。
杜蘅无奈地道:“还早呢,这才刚进大门。现在就出去,莫非在院子里干等不成?”
白蔹和白薇两个羞得抬不起头,恨不得地上的个缝钻进去。
众人便齐齐哄笑了起来,一时紧张的气氛才消了些。
许氏笑了一阵,忽地想一件顶顶要紧的事,“啊”地嚷了出来:“糟了!”
众人被她吓得乍了『毛』。
忠勇伯夫人谢氏便朝她看过来:“怎么啦?”
许氏神『色』有些扭捏,小小声道:“我忘了交待蘅姐一些事了。”
原来老太太要她跟杜蘅面授机宜,讲授新婚夜的知识,省得临急事慌,出了丑。
本来这种事轮不到她这个婶娘,可谁要杜蘅生母早逝,杜谦又没来得及续一房妻室呢?没奈何,这差使便落在了她的头上。
偏偏,她一紧张,竟然忘了个精光。
谢氏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过来,看一眼杜蘅,笑眯眯地道:“哟,这可是大事,耽搁不得。”
当即把未的小姐,丫头仆『妇』们全都赶到门外。
许氏便扭扭捏捏半遮半掩地含糊地讲了几句,还没说完呢,那边有小丫头在嚷:“穆王府的娶亲太太过来了!”
许氏说了一半的话只得全数咽回喉咙里,急赤火燎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件东西,鬼鬼祟祟地塞到了紫苏的手里,压低声音道:“没时间了,以后找机会让你们小姐看看吧。”
男方的全福人,请的是萧家二房的大少『奶』『奶』,萧绝的四堂嫂朱氏。
谢氏迎出去,两个人寒喧了几句,笑眯眯地进了内室,把杜蘅扶进了花厅。
这里送亲的,迎亲的都挤在了花厅里,原本宽敞的花厅,立时显得拥挤不堪。外面还有吹鼓手,不打地敲打吹奏,再上一刻也不曾停歇的鞭炮声,越发显得嘈杂不堪。
杜蘅穿过无数人头,一眼就瞧见穿着大红蟒袍,头戴花翎的萧绝,长身玉立在院中,身边一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更衬得丰神俊朗。
尤其那双黑漆漆的星眸,在灯光的映照下,好象满天的繁星都映入他的眼中,亮得惊心。
这一刻,萧绝的视线也捕捉到了她的。
四目相接的一瞬,他弯唇,冲她绽了抹灿烂的笑容。
恰在此时,司仪高唱:“吉时到,新娘上轿!”
杜蘅脸一红,心头突突『乱』跳,慌『乱』地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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