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学兄高义,瑞心领了。不过瑞窃以为无此必要,”海瑞再次拱手施礼,慷慨激昂地说:“太史公有云,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若能以微末之躯唤醒君父及朝臣公论,弃奸进贤,则瑞可谓死得其所……”
正在说着,海瑞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了一声:“海瑞!”
闻声回过头去,是那个找李时珍求医之人,方才闹哄哄的也看不真切,如今仔细看了,海瑞顿时大惊失色,忙叫了一声:“吕……”,见吕芳正在用严厉的眼色看着自己,忙改口说:“吕先生!”
“海瑞,可否借一步说话?”吕芳不待海瑞回话,就率先走出了出去。
海瑞冲着一脸疑惑的李时珍和众位同窗拱拱手:“这是学生一个恩公,学生与他说几句话。”说完之后,赶紧跟着走了出来。
李时珍所赁居的寓所是京城之中的偏僻之地,转过街角是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子,吕芳背着手站定了,海瑞上前长揖在地:“海瑞见过吕公公。”
“罢了。”
“吕公公微服出行,瑞眼拙,竟未曾认出,失礼之处万望见谅。”海瑞急切地问道:“吕公公,皇上安否?”
吕芳不耐烦地说:“皇上一切安好。咱家问你,你可是动手打了严世蕃?”
吕芳于他有举荐之恩,海瑞也不好瞒他,只得老老实实地说:“是。”
“快将详情告诉咱家。”
听海瑞讲了刚刚生在严府门口的一场冲突,吕芳怒道:“好不知事的后生小子!诚如李先生方才说言,你们真真不知死活!妄议国政、詈骂阁臣的罪名也是你们所能承担的?竟还当真动起了手!”
“吕公公……”
“你先听说我!”吕芳喝道:“你们莫非不知,眼下大乱初定,人心浮荡,虏贼随时都会再度进犯,我朝上下若不同舟共济,先自闹将起来,局面如何收拾?社稷还要不要匡扶?中兴还要不要再造?身为太学生,竟做出这等孟浪之事,圣人教诲,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吕芳骂的十分刻薄,海瑞不禁又犯了执拗的脾气,亢声说:“社稷倾覆在即,官军百姓皆应戮力同心,力抗强敌,朝中却有权臣怯敌畏战,力主与虏贼议和,致使朝廷受临城胁贡之奇耻大辱。举国上下,但凡有良知之人皆欲食其肉寝其皮而后快,瑞及同窗愤天下之慨,持定清议,骂奸惩恶,也算不上什么孟浪之举。”
“还在强辩!”吕方冷笑着说:“如若你们还怕大明的天下不够乱,还怕皇上万岁爷不够烦心,就只管闹好了!”
听到吕芳提到皇上,海瑞突然想起了了方才他是在李时珍的寓所,当即大惊失色:“皇上的圣体可是……可是违和?”
吕芳板着脸不说话,只冷哼了一声。
海瑞再次长揖在地:“吕公公,瑞知此事非是人臣可以问的,但皇上身系我大明社稷安危、万民福祉,当此国难,万不能有事,请吕公公代瑞恭请皇上珍惜龙体。瑞愿以贱躯以赎,为皇上祈福添寿。”
吕芳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却还是冷冷地说:“皇上是百官万民的君父,心忧家国社稷天下苍生,只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少给朝廷添些乱子,龙体自然大安。”
海瑞怎能听不出他话里的嗔怪之意,却说:“此事不只关乎朝廷颜面,更关乎大明国运,绝无退让之余地,还请吕公公体谅。”
“关乎大明国运?”吕芳心里苦笑一声,鞑靼虏贼虽然已经开始撤军,但朱厚?和朝廷重臣都认为,江南叛乱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们退军出大同之前泄露出去,因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眼前这个执拗的年轻人。不过,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虽说来京城近一年了,官话中那南方口音也少了许多,但那双眼睛却还是如自己第一次在昭宁寺见到过的那样清澈,仿佛是一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潭水,看不到一丝官场中人那种狡黠圆滑的神光……</dd>